第二十六章 蚯蚓与蛆(上)第3/3段
离三重复了一遍:“剪个平头,多少钱?”
人有好奇之心,尤其对那些异乎常规难以遇上的往往多看几眼、多听几句,纵然是流莺,也不例外。可以说,人之始,性奇也。
但好奇的劲儿总归要消退,就像再美美若貂蝉昭君,多看也难免会有看倦的时候。她们对这样正经的回答,渐渐地失去取笑打趣的念头,慢慢地在他一次又一次提问下,心底里,仿佛被水钻钻穿了眼,正不断有一股股羞耻感如水柱喷涌而出。
“理个平头多少钱!”
不再是哗众取宠、看热闹眼里的笑话,它听上去是多么的刺耳扎心,唤醒她们在堕落沉沦中丧失的道德感,使她们一想起自己的不光彩,打着厚厚粉底的妆容都遮掩不住不自然的反应。
她们笑他,有意的,是一种取笑;他问她们,无意的,是一种讥笑。反反复复,那一句句仿佛一下下鼓捶,捶得她们的脸皮,砰的一声如鼓皮穿了一个大洞,体无完肤。
仁之端,是恻隐的话,礼之本,那当是羞耻。
“神经病!”
“七叶子(方言:愣头青),甭跟他搭理!”
“你个损崽脑壳坏是不……”
她们像遇到苍蝇似的避之不及,一个接一个放出脏话粗话。离三闻若未闻,望着那些逃窜的暗娼流莺,她们像被驱赶的蚊子苍蝇,嗡嗡振响,又围在那群客人周边不依不饶,死缠烂打,他不由地失望——
秦淮江畔、八大胡同,那些扬州瘦马,那些花魁娘子,还有更低一等的烟花土娼,仿佛重现在眼前。
有何差异呢?
想来想去,应该是女权的有无与多少。
在稼穑未兴,以采集为生的时候,一个种群的繁衍生息,形成了母系社会、女权部落,她们有着独立地位。
但当春种秋收,围绕农田施劳苦做,在生理上占据优势的男性注定是社会生产的主力,渐渐男女有别,曾以繁衍权享有地位的女人慢慢屈服于生存,成了田地的附庸,男人的附属,以致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土地田产私有,让财产依附田地、生产依赖男人的女性渐渐沦为可交换的商品,灾荒年间甚至有过典妻卖女。与之而来,在经济形成的政治、文化的压迫与束缚也开始愈演愈烈,比常言的红颜祸水,更加洪水滔滔。
但它粉饰得极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古代时以男人为主的知识分子群体手里攥的是“道”。他们可以在书本典籍中树立他们心仪的形象,在宗法礼教中塑造他们心目的典型,制造舆论,传播他们心中的好女人。而女人呢,她们早在一套“男尊女卑”的天理中灭去了人欲,没有了话语权,她们不能够呐喊,不容许抵抗。
再说,抵抗又能怎样?她们学的就是三从四德,不是四书五经,哪怕学会了八股制义,庙堂上又何来她们的位置?
也许公主能罕见地有她们的跋扈,可是给她们底气的不是女权,而是皇权。
更可惜这世道,灰姑娘多,公主少。即便是公主,又何尝不是一群被圈禁在权力圈当作羔羊豢养着,拿来装饰门第、炫耀豪富、彰显地位、认同尊位的“吉祥物”,在议和中,她们的爱情婚姻,同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理。
直到——
直到热血洒江边,牺牲多壮志,终于换到了一声真正的“妇女能顶半边天”。自此,女人干体力活,干脑力活,干她们保障自己生存的活。不再阿附他人,自力更生,由此得以独立,由此她们的个性得以解放,由此她们的权利得以争取。
可眼下,有这么一批人,竟主动地将古时多少女性梦寐以求的权利一一放弃,又投身于几千年来无数女人强颜卖笑的污秽勾当,成了遭人唾弃的行尸走肉,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堕落此道,其乐融融。
究竟为什么?
思绪仿若泉流般潺潺流得很快,离三却才走过了第三家,距巷口还有几步路。就在这时——
“请问是你要理发?”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