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4段
已经是夜里四点左右了,厨房里没点炉子,冰水拔凉。
我肚子里没食儿,饿得前心贴后心,急急忙忙地扒拉着碗柜,找出两块发面饼,刚要放嘴里嚼了,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
我还以为是我老娘来给我点炉子呢,抬头看见我老爹凶神恶煞般地进了屋,我就知道好不了!老爷子一进屋,立刻反手插上屋门插销,将我老娘反锁在了门外,随即从腰里抽出他那条宽厚的电工专用牛皮带,二话不说,对我劈头盖脸一通狠抽!皮带打断了,换鸡毛掸子,鸡毛掸子打折了,再换火筷子!直到火筷子打弯了,累得我老爹满头大汗,再也打不动了。
自始至终,我不哭不喊,一声不吭地挨着。
老娘在门外不住哀求,我爸也不敢太高声惊动了邻居,当他缓足了力气,又翻着碗橱踅摸趁手的家伙。
我估计他该拿擀面杖了,于是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打够了吗?再没完没了的我可还手了!”
这忤逆不孝的话一出口,立刻将我老爹的怒火顶起万丈之高,他抓起一根两尺来长的擀面杖,那是我老娘擀面条用的,足有酒瓶子粗细,又要接着揍我。
我也豁出去了,一眼瞥见桌上放着一把剪刀,当即将剪刀拿手中。
我老爹看了看我手中紧紧握着的剪刀,怒目圆睁地问我:“你小子要造反是吗?”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我这次的祸惹大了,也让您没面子了,您也跟着我累了多半宿,就别再费劲打我了,我替您来吧!”
说完我抬脚踩在炉子上,心一狠牙一咬,“噗嗤”
一下,一剪子扎在自己的大腿上,一下不够,“噗嗤、噗嗤”
又是两下!三剪子下去,汩汩涌出的鲜血就染红了裤子。
老时年间天津卫混混儿讲究三刀六洞,刀刀见红,我老爹常听康大爷讲这些津门旧事,没承想自己的儿子却身体力行地唱了这么一出!他对我彻底绝望了,在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目光变得空洞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看到他流泪。
以前我们家在天津老城里也是一大户人家,说不清什么时候败落了,但仍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金科玉律,子孙后代出了不少读书人。
我们家在我之前,往上几代人全是搞教育的,我爷爷是天明中学的老教师,我老爹由于成绩优秀,不到二十岁时被三十六中留校当了教师,后来学校保送他上了师专,先后在三十六中、湾兜中学、东门里二中、八十三中任教,一辈子可谓桃李满天下,此时正在东门里二中担任政教处主任。
想当初三傻子和他哥二傻子在东门里二中站脚儿,见到我老爹从学校出来,他们也得毕恭毕敬地说一句:“呦呦呦!墨主任好,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倍儿给我老爹面子。
然而就在他儿子身上,他的教育方法却显得如此失败、如此无能。
也不哪炷香烧错了,出了我这么一个“逆贼”。
后来我终于折进去了,让人在我小腹上刺了一幅“哪吒闹海”的图案,以示自己是个“逆子”!
闲话先撂一边,接说我拿着剪刀在自己大腿上扎了三下,我老爹一脸绝望,嘴角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无奈地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我老妈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脸上泪水横流:“你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不能让我们俩省省心呢,天不天的出去惹祸,整天让我们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说你图的什么啊,有学不好好上,有书不好好念,净上外面瞎惹惹去……”
她看见我腿上血流不止,又心疼地说:“你说你这是人肉吗,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下得去手呢?你这不成了活牲口吗?活牲口都没有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的!”
说着从柜门里拿出红药水和绷带,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着。
这时候我老爹在门口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那得去医院看看,感染了怎么办!”
我妈就要拿钱,带我去西门里红十字会医院看伤。
我的犟劲儿还没过去,不愿意去医院。
在我老娘的再三劝说下,才郁郁寡欢、一瘸一拐地去了医院。
凌晨五点到的医院,挂了一个急诊号,最近可没少往医院跑,仍是那一套雷打不动的就医程序,清创——消炎——打破伤风针——缝合——包扎——取药——走人,再出来已经是早晨七点左右了,天都亮了,目光所及一片洁白。
回到家,老娘给我忙活完早点,又和我老爹赶着上班去了。
今天是头一天去派出所参加学习班,八点一过,小石榴过来找我,看见我瘸着个腿,就冷笑热哈哈地嘲讽我:“怎么着?看这意思在家过热堂了?你老爹下手够重的,差点把你腿打断了是吗?”
其实我还在担心小石榴这一宿怎么过的,他们家老爷子是一杯酒千钧力,下手没轻没重,万一借着酒劲儿给他一通爆擂,就凭小石榴那细胳膊细腿,还不得被打个半死?怎知道今天早上一看,这个货全须全尾溜光水滑,什么事也没有,我不禁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小石榴搀扶着我往派出所走,一边走一边跟我说了经过。
原来他老爸也是怒不可遏,打算要狠狠修理小石榴一顿。
可是他老娘死活拦着,他的几个姐姐也替他求情。
小石榴是家里仅有的一个儿子,又是岁数最小的,是他老娘和几个姐姐的心头肉,谁打小石榴一下,等于是戳她们的心尖子。
最后发展成了小石榴爸妈两人之间的战争,老俩口子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旧账全翻腾出来了,后半宿就没拾闲儿。
小石榴回到自己的屋里,隔着窗户听着老两口子对骂,捂嘴偷笑暗自庆幸。
一直吵到天光放亮,小石榴他老爹是茶壶也摔了,茶几也踹翻了,同院的邻居披着衣服跑过来劝架。
老两口子愣是没想到“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竟然把小石榴惹祸一事忘了。
小石榴是个机灵鬼儿,早上替他爸妈叠被拾掇屋子,倒尿桶子,点炉子,哄得老两口没脾气了,他这顿打也躲过去了!
来到东北角派出所,首先找小陆报道。
他正在他屋里往漱口杯里兑热水要漱口呢,不太干净的眼镜片后面一双浮肿通红的眼睛,无神地对我俩打量一番,一抬头,用下巴指点着我们俩人去大院墙边,脸对墙站着先反省去。
我和小石榴默不作声地出门,站在了背风处的墙角。
过了一会儿,小陆出屋将一盆洗脸水热热乎乎地泼在了大院正中,厚厚的积雪立马被污染脏了。
此时没人盯着我们,我和小石榴转着脑袋四处张望,透过小陆屋里的窗户,看到他正玩命往自己那张苍白无色的脸上抹着雪花膏,我和小石榴不由得对视一笑。
一声电铃响过,到了上班的钟点,老董和小陆端着饭盆去食堂打饭。
老董从我身边路过时用眼光和我对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回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说你图的什么啊,有学不好好上,有书不好好念,净上外面瞎惹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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