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季川【新书上传!】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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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楚开国400年,宣德6年。

  天降流火、地陷山崩。

  群魔乱舞。

  匪患四起。

  偌大上国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同年。

  始安郡永丰县城被贼人攻陷。

  城头改换大王旗。

  原永丰县县衙官员、衙役,悉数被打入大牢,至亲连坐。

  弹指,六年。

  ……

  灰蒙蒙不见天日。

  雾霭霭凄寒湿冷。

  黑沉沉大地延绵起伏,一个个穿着破棉袄的矿工,如同蚂蚁一般,手拿铁镐,叮叮当当开采矿石。

  这种被称作‘厌铁’的矿石呈现黑褐色,硬度极高,但韧性一般。

  用铁镐重重一敲,碎成一块块拳头大小,从中渗出少许类似油脂一样的黑色液体,散发腥臭气味。

  “呼~”

  “呼~”

  “呼~”

  陈季川手持铁镐,气喘如牛。

  每一下都要用出全身气力。

  碎块打在身上,打在露出小半截胳膊的破旧棉袄上。溅起腥臭的厌铁油脂,早就沾满,臭不可闻。

  日复一日的劳作,整日与厌铁矿、与这些气味接触,已经习以为常。

  时而敲凿。

  时而歇息。

  足足半天功夫,才勉强敲下小半竹筐,但就是这小半筐,也有上百斤。

  干了半天重活。

  手臂酸痛。

  腰间酸软。

  陈季川剩下的力气也只能背动百十来斤。

  背起竹筐。

  沉甸甸的,令他不得不弯着腰,佝偻着身子。

  沉重的矿工生涯,令年仅十八岁的陈季川显得沧桑,看上去只怕比前世三十多的中年还要老上几分。

  每日雾气稍淡,陈季川就要出工。

  待到雾气浓郁,凄寒难忍,才能回去。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从十二岁开始,足足六年,将陈季川的身子摧残的不成样子。不仅是积劳成疾,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如同地狱般的环境——

  雾气朦胧,湿气太重。

  每到夜间,身上各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令人难入睡。

  照这样下去。

  不用几年,整个人就要彻底废了。哪怕日后能回到正常世界,也要终年病痛缠身。

  就这还是轻了。

  要是都跟刚进来的那年一样,将他们不当人,让他们往死里开采这些矿石,陈季川都活不到今日。

  这处私下里被矿工们称为‘黑狱’的地方,六年来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

  陈季川的父亲、二叔、三叔、大哥、二哥、三哥.....

  全都或累死或病死在这里。

  六年后。

  ‘黑狱’也改换了好几任主人,任务清减不少,死亡率降下来。

  陈季川跟弟弟陈少河这才能侥幸活下来。

  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

  “老五。”

  陈季川看了眼身旁埋头苦干的陈少河。

  “四哥等会,就快好了。”陈少河哼哧卖力,喘着粗气。

  叮叮当当当。

  挥舞铁镐,头也不抬,干起活来颇为熟稔。跟四哥陈季川说着话,虽然有些疲累,但语调轻快,显然未曾麻木。

  陈季川看着比他小了两岁,跟他一样显得老相,但实际上才仅十六岁的老五陈少河,总会不时想起六年前。

  当年。

  他们一家还在始安郡永丰县。

  父亲、二叔、三叔都在衙门当差,虽然只是吏胥,但根基深厚,与县中大户、土豪都有密切往来。

  算是地头蛇。

  陈家不是善茬。

  在衙门那个臭不可闻的粪缸里,连只老鼠都是黑了心的,绝无半片白羽。

  陈家也是一样,如大多数衙役、官差,缺德事没少干。

  陈季川重生而来,虽有宿慧,但人微言轻,年纪尚小,根本无法阻止、改变。

  本想着长成之后,另谋出路。

  怎料到才刚刚十二岁,偌大的楚国说倒就倒,他所在的永丰县也被贼人攻陷。

  衙门官员、衙役,悉数被打入大牢。

  连带着他们这些至亲也要连坐。

  于是。

  年仅十二岁的陈季川,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锒铛入狱。紧接着,又被发配到‘黑狱’中,从此暗无天日。

  但他毕竟活过一生。

  前世事业美满,身家颇丰。即便不算他车祸身亡的大笔赔偿金、保险,单单在北上广的十八套房产,就足够赡养父母终老。

  刚刚重生。

  陈季川还有些担心,一想到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就一阵阵抽搐。

  但十八年过去。

  什么都冲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死后重活的窃喜。

  哪怕眼下如此不幸,但至少是第二次生命,不知多少富豪、权贵无法想象的际遇。更别说,他十二岁之前,家中优渥,在永丰县更是无人敢惹,小霸王般的存在。

  陈季川知足。

  但是。

  弟弟陈少河,如今才十六岁。搁在前世,初中刚刚毕业,却已经在‘黑狱’里过了六年。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人生灰暗到了极致。

  “一人作恶。”

  “全家受难。”

  这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放在前世,陈季川这个三观不算正、‘嫉恶如仇’的大龄愤青只会拍手称快,叫好不迭。

  但放在自家身上,这滋味——

  “四哥。”

  陈少河不知四哥在想什么,他敲下最后一块矿石丢进竹筐,一下子没站起来,仰头往陈季川看去。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力气终究不如陈季川。

  “来。”

  陈季川回神,两手扶着竹筐往上薅,陈少河借力,这才站起来。

  兄弟两个一道。

  陈少河在前,陈季川在后,手上帮忙托着老五的竹筐,往监工处走去。

  一路上。

  不止陈季川,不止陈少河。

  还有其他矿工。

  或是单独背着竹筐,或是挑着担子,或是两人合力抬着。

  “四郎。”

  “小五。”

  不少相熟的矿工见着兄弟俩,也都笑着打招呼。

  同为矿工。

  一样的腥臭,一样的灰扑扑。

  谁也别嫌弃谁。

  “王叔。”

  “赵哥。”

  陈季川也一一笑应着。

  ‘黑狱’的日子苦则苦矣,但这些年下来,大多数矿工也已经习惯。

  日子还要过。

  总不能整天苦哈哈的。

  而且。

  这‘黑狱’外头的大人们还给了希望——

  只要做满十年。

  且每旬的考绩不能低于两千斤。

  就能放出黑狱。

  十年不短。

  但总也是个奔头。

  如陈季川、陈少河这些第一批进来的矿工,这奔头更是肉眼可见。

  也因此。

  现在多数矿工都期盼着‘黑狱’千万别再换主了,否则来了新‘大人’们,也不知这个规矩还奏不奏效。

  可笑的是——

  陈季川也是这样想的。

  ……

  监工处在北区矿仓。

  陈季川跟陈少河忙碌一整天,来回两趟,各自背了两百一十斤矿石,算是完成今天的任务。多出十斤的零头,积少成多,不论是用来休息还是跟矿监衙门兑换粮食蔬菜油盐荤腥,都是极好的。

  拿到竹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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