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年不忘的一场梦第1/2段
多年以后,面对焕然一新的泽宇村,刘淑敏便会想起,那个初夏午后的一场梦。太阳如炽热的火球悬浮于马鸣山的峰峦顶上,青草、野花、树木被蒸晒着,空气中凝聚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她拎着行李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母亲的坟头。
坟头上滋生出众多叫不出名的杂草,枯败不堪,看得出来一直没人清理。刘淑敏的眼睛瞬间湿润,眼泪止不住地沿着脸颊往下流,像晶莹剔透的珍珠,落在草中,钻进土里。心痛得像刀割一般,死命咬住嘴唇,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双腿曲膝,跪倒在母亲的坟前,泪眼模糊了她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空旷的马鸣山回荡着她的哭喊,一群山雀从松树林中低低掠过,它们围绕半山腰盘旋片刻,发出数声哀鸣,留下几根羽毛,然后飞往别处。
情绪稳定后,刘淑敏挽起披在肩上的长发,利落地扎了一个马尾,然后挽起蓝色牛仔裤的裤脚,弯下腰,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杂草连根拔出。坚韧的杂草将手掌勒出一道道血痕,可是她顾不上疼痛,上上下下,寸草不留。
阳光炙烤着她的肌肤,将她的脸晒得通红,额头、鼻尖渗出豆大的汗珠。双手双脚沾满了泥土。半个小时以后,母亲的坟被她整理得光溜整洁,露出了它该有的面目。
刘淑敏喘了一口气,拍拍两手,挨着母亲的墓碑,缓缓坐下。她的手指小心地触碰着碑文,想象着母亲还在自己的身边,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母亲的这一生极为短暂而苦涩,因为自己是女孩,母亲便不受爷爷奶奶的待见,说母亲是不会下蛋的鸡。
父亲更是埋怨母亲没能给他生个带把的,常常施之以暴力。那会儿,母亲被打得重则卧床不起,轻则手肘背部淤青。母亲忍气吞声,四处求医,拜过送子观音,求过赤脚大仙,各路土方法均用尽,甚至吞食过蜈蚣,然而一点效果没有,肚子里始终没有动静。
村里人明里暗里的讥笑,让母亲精神受到巨大创伤,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在某一天终于坍塌,她整天坐在院子里,有时候沉默不语,有时候面露愠色,有时候朝天微笑。体面的她开始变得邋遢不堪,头发蓬乱,甚至衣不遮体。
那时候,母亲见小男孩就欢喜,尝尝拦在孩子们面前,伸手做拥抱的姿势,吓得孩子们撒腿往回跑。调皮胆大的回过头,朝母亲做鬼脸或者吐痰。然而母亲不紧不慢地拍拍衣服,喜笑颜开。
对待刘淑敏,她就像一只母鸡一样,时刻守护着自己的鸡崽。她上山给刘淑敏摘树莓,抓蚱蜢,扯麻根,拾野菜,常常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在所不惜;做饭的时候,常常会让油溅在自己身上,不吭一声;睡觉拍刘淑敏肩膀,帮女儿盖被子,自己则整夜整夜不睡。
刘淑敏爱母亲,即便她经常会让自己在别人眼里抬不起头。血浓于水,那是无法割舍的纽带。现在她静静地躺在马鸣山腰,东望水库,北对矿山,西边便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泽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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