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侠客行(17)(2合1还债)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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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魏道士即刻东行,往东平郡去见祖臣彦,并立即勾连成功。



    九月上旬,接到了传讯的黜龙帮各处头领也都纷纷折返,就连蒲台那里,即便是程大郎不好来,对部队过河打登州最为不满的房彦释也已经启程了,雄伯南雄天王也许诺,若是近日登州城破,便也独自过来。



    倒是小周和鲁氏兄弟中的鲁二,因为有张行叮嘱,依然暂时留在了蒲台水寨。



    没错,因为军事目的,那片滩涂地到底是被围起来了,成为了禁止闲人进入的军事重地。



    九月上旬,暂不提黜龙帮的蠢蠢欲动,只说这一日,久等未见援军的登州郡郡城终于宣告城破,义军大举涌入城内,随即,周边的益都、北海、临淄等名城也被扫荡。到此为止,早在三族争雄时期便以富庶闻名,一度作为东楚国后期核心统治区的大河下游繁华地带,彻底翻了天。



    平心而论,高士通是东齐高氏末裔,孙宣致也是一方大豪强,便是能编出那首《无向东夷浪死歌》的王厚也应该做过底层吏员,都是有那么一点明白的……所以,尽管在攻城期间三位大首领相互推诿,也都有让杂牌先上的传统艺能,城破之后,更是抢占地盘、分割城区、小规模火并,可实际上,三人也都下达了维持军纪的相关指令,并有遵守承诺打开官仓,按比例放粮的举动。



    杀官、降吏,开仓、招兵,顺便勾心斗角,威逼利诱,招揽豪杰,试图搞出来一个大盟主,这些事情,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都有。



    然而,这种经典的义军浪潮并没有维持太久。



    毕竟,登州郡郡城告破之后,再去向周边城镇扫荡,不免要分派首领、分路进去,而这个时候,这些首领的良莠不齐便展现了出来,军队组织不够严密的情况也展露无疑:



    有的首领出身吏员、豪强,读过书、修过身,多少能有个心目中的体统姿态,然后照着描,却忘了给老百姓放粮,整日与城内降服的官吏做姿态;



    有的则出身底层,万事皆好,放粮分财最踊跃,却在官家小姐面前走不动道;



    还有的干脆是城市或者村镇泼皮出身,他们打仗最勇猛,最不怕死,也是义军蜂拥而起后身份地位提升最快的那一拨,却忍不住在控制一个城池后放肆无度,金银财帛、醇酒妇人全都要,以至于劫掠杀戮全都不少。



    有没有官吏出身却还能知道给老百姓放粮的?



    有没有底层出身同时洁身自好的?



    有没有泼皮出身,然后忽然醒悟过来,及时收手的?



    都有。



    但也注定会有人一头扎进去,更何况,随着局势发展,数十万义军攻城略地,以登州为核心,地盘每天都在扩大,独据一地自己打起旗号的首领每天也都在增多,相互服从也越来越弱,行事自然也愈发肆无忌惮。



    当然了,这些事情,全然不耽误雄伯南在破城后立即向济水上游折返,其人本是凝丹高手,长途跋涉之中采取虚借马力的姿态,几乎可以做到日夜兼程各百里的速度,却是在九月十五这日,成功折返回濮阳城外牛家庄。



    此时,牛家庄的局面却与上个月离开时截然不同了,最起码人多了许多,世族与豪强,官吏与贼寇,河北与东境,文人与武士,全都汇集一堂。



    雄伯南号称紫面天王,是老早的凝丹高手,河北、中原、东境素来横行,堪称交游广阔,再加上他本人无疑是帮内的招牌高手,地位显著,所以他的到来,反过来也在原本就很焦躁的牛家庄内引发了波澜,许多人纷纷上门邀请、拜访,以作姿态,弄得他目不暇接。



    当然了,雄天王是有点谱的,他先去见了张行、李枢和魏道士,转身又去见了本地地主牛达,以及好友徐大郎,接着才是单大郎和王五郎,再然后才是那些他本人其实多有闻名见面,但委实是新人的豪杰们。



    而也就是在雄伯南抵达牛家庄的第三日,魏道士彻底忍耐不住,同时请见了张行和李枢,这个黜龙帮理论上,实际上也似乎很有权威的最高决策层先行开了一个小茶会。



    “两位。”



    魏道士如今已经不穿道袍了,而是一身干净利索的绿色锦衣,与张行的深色锦衣、李枢的素色锦衣,很是有些相得益彰之态,而当这位理论上的首席主动给两位龙头倒了茶水以后,却也算是干脆。“你们不能再拖了,因为机不可失。有再大的分歧,此时也该顾全大局,把事情一一定下来!何况,雄天王也回来了,你们也没有什么说法再对峙下去吧?”



    张行和李枢对视一眼,居然一瞬间各自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让两人稍微安心了那么一点点。



    说白了,对峙肯定是有的。



    这一回,革命事业迅猛发展,双方以及各自方面的大头领各自都带回了一大堆人,头领名额什么的,肯定是要激烈争执的,人事即政治啊,这关乎两人的根本。



    与此同时,双方的人还有一点明显的地域、阶层对立,这进一步造成了双方势力的分化。



    但是,他们俩真不是因为这个才长时间不召开正式聚义流程的。



    “魏首席以为我们二人之所以不愿意定下事端,是因为我们二人在私下对峙?”李枢言语清冷,看着身前茶杯纹丝不动。



    “不是吗?”魏玄定一时冷笑,反问过去。“那几位跟李二爷你一起过来的大户人家,脸面都要捧到天上去了,就差直接说出来,我该居于你们这些夯货之上……话里话外,又是觉得什么帮派低贱,又是觉得头领制度无序,就差直接说废了黜龙帮另起炉灶了……这难道是假的?张三爷你能忍?”



    最后一句话,赫然是转到另一人脸上去了。



    “自然不能忍。”张行端起茶杯来,抢在李枢之前板着脸做答。“咱们现在是造反,又不是割据建制,哪来那么多说法?况且,帮会的形式,本来就是要照顾江湖草莽人士而立的,你换成什么霸府、幕府的,那些贵家出身的是舒坦了,可江湖草莽出身的伙伴根本不懂怎么办?这种事情,只有官往民兼容,懂得多的往懂得少的照顾,也只能让那些河北世族子弟委屈一下,来做个帮派头领。”



    “此事确实如此。”李枢顿了一顿,倒也干脆。“我这边又不是没有草莽出身的兄弟,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那些河北大家来的子弟,本身是为了共襄义举,这种小事我自会与他们说,魏首席不必过于忧心……还是说,人家辛苦过来,要因为人家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撵出去?”



    “撵出去倒也没必要,但该收敛一二。”魏道士再笑一笑。“这是他们来就我们,不是我们就他们……不懂这个道理,迟早要弄出乱子来……至不济,也该学那几个崔姓的,溜达一圈偷偷走人吧?”



    这话说的有点重,也不知道是本性暴露还是近来得意让这个道士起了别样心思。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枢看了对方一眼后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又看向了张行:“张三爷,你是何意?”



    “人是会变的,多经历一些,迟早会认账的。”张行认真回复。“但如此姿态,是不能做大首领的。”



    “房彦朗没资格做大首领?”李枢也严肃起来。“他没资历,还是没名望,又或者没有人力物力可调度?”



    “那就只加他一个好了。”张行也笑。“大首领多了,反而掉价,其余大首领也会不满。”



    李枢闻言也笑了:“那就他一人好了……你那边右列是杜盟主、辅副盟主、王五郎、程大郎四位大头领,我这边左列是房彦朗、徐世英、单通海三个人,正好少了一个,加上雄天王,四对四,凑个八大天王,也就齐活了。”



    “李公何其荒唐?”张行无奈咽了口茶水,放下茶杯来辩。“我倒是想要淮右盟来帮我,可他们如何会动弹?明明是我二你三……雄天王应该列右的,这样才是真妥当……我去跟王五郎说,请他让一让便是。”



    “这些大头领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要讲人心归属的。”李枢当即摇头来笑。“想当年,咱们河上相逢,雄天王可是跟我走的,倒是张三爷你初来乍到……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思思过来,做个大首领,届时列于右侧,倒也无妨。”



    张行心中冷笑,面上也笑,却又忽然看向了捻须冷眼旁观的魏道士:“既然雄天王归属不明,偏偏又是帮内第一高手,何妨请他直属咱们三人,平素让魏公调度协作?”



    李枢微微一怔,魏道士也随之一怔,但后者马上醒悟,立即放下胡子拊掌:“正该如此!便是去问雄天王自家,他也绝对会这般选!不信咱们现在就去问问?”



    李枢目光从身前二人身上扫过,沉默片刻,缓缓颔首:“事从急权,不是不行……至于问不问的,咱们三人还不能做主吗?他们也该都以大局着想。”



    魏道士终于在支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其余头领也这么说如何?”张行继续来问。“下面这些有说法的,都列为头领,各随几位大头领,尽量两边齐整,若不能齐整个崔姓的,溜达一圈偷偷走人吧?”



    这话说的有点重,也不知道是本性暴露还是近来得意让这个道士起了别样心思。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枢看了对方一眼后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又看向了张行:“张三爷,你是何意?”



    “人是会变的,多经历一些,迟早会认账的。”张行认真回复。“但如此姿态,是不能做大首领的。”



    “房彦朗没资格做大首领?”李枢也严肃起来。“他没资历,还是没名望,又或者没有人力物力可调度?”



    “那就只加他一个好了。”张行也笑。“大首领多了,反而掉价,其余大首领也会不满。”



    李枢闻言也笑了:“那就他一人好了……你那边右列是杜盟主、辅副盟主、王五郎、程大郎四位大头领,我这边左列是房彦朗、徐世英、单通海三个人,正好少了一个,加上雄天王,四对四,凑个八大天王,也就齐活了。”



    “李公何其荒唐?”张行无奈咽了口茶水,放下茶杯来辩。“我倒是想要淮右盟来帮我,可他们如何会动弹?明明是我二你三……雄天王应该列右的,这样才是真妥当……我去跟王五郎说,请他让一让便是。”



    “这些大头领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要讲人心归属的。”李枢当即摇头来笑。“想当年,咱们河上相逢,雄天王可是跟我走的,倒是张三爷你初来乍到……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思思过来,做个大首领,届时列于右侧,倒也无妨。”



    张行心中冷笑,面上也笑,却又忽然看向了捻须冷眼旁观的魏道士:“既然雄天王归属不明,偏偏又是帮内第一高手,何妨请他直属咱们三人,平素让魏公调度协作?”



    李枢微微一怔,魏道士也随之一怔,但后者马上醒悟,立即放下胡子拊掌:“正该如此!便是去问雄天王自家,他也绝对会这般选!不信咱们现在就去问问?”



    李枢目光从身前二人身上扫过,沉默片刻,缓缓颔首:“事从急权,不是不行……至于问不问的,咱们三人还不能做主吗?他们也该都以大局着想。”



    魏道士终于在支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其余头领也这么说如何?”张行继续来问。“下面这些有说法的,都列为头领,各随几位大头领,尽量两边齐整,若不能齐整,便从多得那里取出几位习惯独来独往做事的,归在雄天王那里,直属此间……包括说,等东平郡的事情真的成了,那位祖臣彦先生,也该尊重一下,给他个大头领,却不必与他具体分派,还是跟雄天王一样归于中枢直辖的好。”



    “我赞成。”魏道士毫不犹豫,脱口而对,他当然赞成……不赞成就怪了。



    李枢沉思片刻,乃是想了一想,算了一下,然后方才发现,这一次,似乎是自己这里占了便宜,倒也公道,便在沉默许久后点头应许。



    “既如此。”得了天大便宜的魏首席容光焕发,喜不自胜。“事情是不是便算了结了?”



    张行与李枢齐齐看向魏玄定,复又对视一眼,然后,还是张行缓缓摇头:“小事说过,该掏心窝子说大事了。”



    “确实如此。”李枢一声叹气。“有些事情,咱们能周全就周全,但有些事情,委实无力,可偏偏还要硬着头皮上。”



    魏玄定左右各自一看,直接摊手:“你二人到底何意?”



    “事情再简单不过。”张行捧着茶杯看着魏道士坦诚以对。“魏公,并非是我们二人危言耸听,而是说我们二人委实是都经历过中枢磨砺的,都见识过朝廷大军的,所以,即便是局势如此顺畅,我们二人也都还没有变过心意,还是觉得,局面铺大了,肯定是出头的椽子先烂,举事是要挨打的,而且是毒打……”



    魏玄定欲言又止。



    “我知道,肯定会有人说,我这是之前被朝廷打怕了,没了锐气。”李枢摇头以对。“但我也委实没有任何动摇,还是跟当日建帮时,乃至于之前在离狐徐大郎那边庄子里一样,认定了,这一波义军大兴是必然,接着会被朝廷打烂也是必然。但是……”



    “但是这个局面,连魏公你这种聪明人都已经被局势卷着,热了脑子,认定了要起事。”张行接口叹道。“我们两个人若坚持己见,莫说没有效用,反而有被排斥架空的危险……出了这个门,全都是东齐故地的英杰,苦大魏久矣。”



    “所以,我们也不是不懂你们的心意,你们都是东齐故地之人,饱受压迫,见到局势这么好,伸张的可能性就在眼前,如何能忍?便是为团结一心,也该认下的。”李枢依旧神态冷清,却与张行言语配合连贯。



    “不光是如此。”张行此时也来看李枢。“有时候也得认,大浪淘沙,光是躲是躲不下去的,不经历一些事情,哪里能检验出真豪杰、真英雄?便是一些之前有些性情软弱的,若能熬过去,也能心如铁石,变得可靠起来,便是之前看起来妥妥当当的大英雄,真就没了又如何……从这个道理上讲,有些东西避无可避……这几日我有时候就想,那些史书上的事情,如何一遍遍还是那般,难道没有聪明人吸取教训吗?结果事到临头,才有些醒悟,事情和人到了一定情境之下,其实就只有一条路,人心人性如此,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想选就能选得。”



    “此言极是。”李枢闻得此言,仰头而叹。“但总该做些准备。”



    “这便是今日要掏心窝子说的东西了。”张行扭头看向了面色阴晴不定的魏道士。“聚义举事势在必行,这是实话,但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譬如若官军主力来袭,自何处来?咱们往哪里迎战?若胜且不说,若败,往何处走?”



    “若在大河与济水中间败了,自然是要往河北走。”李枢脱口而对,俨然早有思量。“所以得控制住白马津,尽量集合水上力量;而若是在济水南面败了,就有些麻烦了……虽说可以南下,但南面一马平川,是躲不过朝廷追兵的,所以还是要尽量在济水以北应敌。”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行严肃以对。“所以要将水军集中使用,统一指挥……程大郎那里若是妥当了,也要把船只尽量调回来的。”



    “水军指挥尤其重要,应该是谁?”李枢忽然发问。



    “自然是徐大郎。”出乎意料,这个明显至极的答案,张行却足足等了数息方才给出来。



    “也只能是徐大郎。”李枢幽幽以对,却也意外的没有什么喜色。



    话说,这二人嘴上说着一定要掏心窝子,但实际上,有些话委实不好说出口……就好像徐大郎这里。



    徐世英的本事和他家素来经营河上的经验,包括鲁氏兄弟等河上力量归属,使得他是这支水军的不二人选,这固然不差。但与此同时,徐大郎恐怕也是下面一群真正控制着军队的大头领里面,最保守的一个,也是心眼最多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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