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风起兮 第98章 白马银枪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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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刚好可以好好吃一顿饭,喝一杯酒。”

  褐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摊子后面的妇人,语气里含着几分打趣,道:“记得上一次你来,也是在这里喝了一壶酒。难道这儿的酒很好喝吗?”

  妇人离得并不远,便听到了这句话,心头莫名一动,敢情那黑袍白衣的男子,以前曾来过她的小摊子喝过酒?怎么自己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像是终于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的伸了伸腰,然后才道:“好不好喝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对我的胃口就行。”

  “三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没变。”褐衣男子看着他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老头子可能是上了年纪,这两年脾气好了不少,不过饭量却好像没以前好了。”他随口回答。

  褐衣男子忽然叹了一声,道:“当年从长安辞别师父远赴西北投军,转眼已经快十年了,这些年时常想起他老人家,却没机会再回去看看他,实在过意不去。”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褐衣人脸上,淡淡笑道:“从小到大,老头子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徒弟,这一点就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要靠边站。他虽远在中原,却一直都在打听你的消息。三年前我从西北回去后,他得知你已经得展抱负,成了西北边关统领一军的少将军,他高兴得很,拉着我们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今年春节过后,老头子想着铁师伯的寿辰将至,就要我来西北走一趟。虽是说给师伯贺寿,其实就是要我来看看你,顺便印证一下这些年你的功夫有没有长进。”

  褐衣男子苦笑一声,随后一正神色,语气恭谨地道:“我知道当初师父对我期望甚高,可惜我却辜负了他。这些年他老人家非但没有怪罪我,还对我这个不孝徒弟如此在意,韩举实在无以为报。过两年等他老人家六十大寿的时候,我一定会告一段长假,回长安好好陪他老人家几天。”

  此时若有其他人在场听到褐衣人说出了“韩举”这个名字,一定会非常吃惊的。

  如今在这西北边关之地,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韩举这个名字。此人年纪不大,却是镇边府军督魏长信最为器重的左膀右臂,更是统领边关“风虎步军”的“烈风军”骁骑前锋校尉将军。韩举身具将帅之才,个人武功更是出类拔萃,尤其以枪法见长。不过却很少有人知道,西北“铁枪门”门主铁中堂,就是他的同门师伯。

  而此刻名动边关的韩举,就坐在古北口这家极不起眼的小吃摊前。

  黑袍白衣的男子转头看了一眼那匹黑马背上的黑铁长枪,忽然悠悠道:“这些我是没变,不过师兄你却好像变了不少。”

  “我变了?”韩举饶有趣味的问道:“我哪里变了?”

  “这西北的风沙果然不简单嘛。”他耸了耸肩,道:“想当年。你也是一个江南烟雨之地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却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北方人,这难道还变得少吗?”

  韩举淡褐色的坚毅脸庞忽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抬起头,目光望向东方的夜色,喃喃道:“好久都没淋过一场家乡的春雨了,也不知道老家门口那条河里的水是不是还依然清澈见底。”

  黑袍白衣男子没有接话。桌上有杯,他倒了一杯酒,推到韩举面前。

  “不过,我却从未后悔。”韩举收回目光,缓缓道:“我来到了这里,才知道边关的风沙,才是更适合我的地方。”

  “也算不错。至少你终于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他微微一笑。道:“师兄,喝一杯暖暖身子?”

  韩举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皱眉道:“军中有禁酒令,我已经许久不曾喝酒了。”

  黑袍男子却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道:“我也许久没有和你喝过酒了。”

  闻言,韩举没有再多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来这几年,你也终于找到了一杆好枪。”黑袍男子忽然淡然说道。

  “枪是好枪。”韩举目光落在黑马背上的黑铁长枪上,却又道:“可与你的映山红相比,却还是差了些。”

  “用得顺手吗?”他问。

  “自然顺手,这可是我花了很久才寻到的。”

  “既然合适,那就是最好。”他笑道:“可有名字?”

  “龙舌。”韩举放下酒杯,他看着那杆黑铁长枪的目光很温柔,就像是在看他最心爱的情人一样。

  “名字不错。”黑袍男子道:“希望这些年的军中生涯,没有让你的枪法退步。”

  韩举却道:“军中不比武林,这些年我也没有与人好好切磋一番了。”

  “我这次来,就是要好好和你切磋切磋的。”

  韩举浓眉一挑,忽而微微一笑,道:“三年前你来的时候,曾说师父已经决定要将七尺门的担子交给你,你为了逃避,就跑来找我诉苦。如今再见,想必那副担子已经在你肩上了吧?”

  黑袍白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两道剑眉就拧在一起,满脸的无奈。他苦笑道:“你早就应该知道,老头子一直希望能挑那副担子的人是你,可是你却跑到千里迢迢的西北从了军。你一拍屁股走了,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韩举沉吟片刻,随后轻轻一叹,苦笑道:“七尺门是师父一生的心血,可惜他遇人不淑,收我当了徒弟。跟着师父练枪的那些年里,我看多了那些江湖的尔虞我诈,实在不想在争名夺利中度过一生。男儿生于天地间,就该心怀冲天志向,从军戍边,轰烈一生。江湖却是一个泥潭,一脚踏进去了,就别想干净的抽身而退。所以我只能辜负师父的期望了。”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又是一声长叹,摇头道:“作为师父独子的你,原本是名正言顺继承七尺门的人,可惜你却生性散漫,一心向往自由无拘无束,七尺门的担子落在你肩上,也算得上强人所难了。”

  对面的男子闻言,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

  韩举苦笑道:“所以这几年,你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吧?”

  “和从前浪迹江湖相比,与那些繁杂俗务打交道,的确是一件很头疼的事。”黑袍白衣的男子唉声叹气,“所以我才越来越念旧,毕竟这世上能对自己胃口的事物,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进喉咙时,满脸的意犹未尽。

  “云师弟,对不住了。”韩举忽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黑袍男子却洒脱一笑,道:“身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所幸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虽然是自私了些,但我却为你高兴。”

  韩举微微垂头,看着手里的酒杯。

  “这几年,不知铁师伯如何了?”黑袍男子忽然随口问了一句。

  韩举道:“这些年我虽身在西北,却一直在军中操练兵马,除了任务需要外,甚少出过大风城,对这江湖上的事也不大了解。而江湖和官府一向都是对立,为了避免麻烦,铁师伯也有意减少与我的来往。不过我也有听说,这两年西北江湖一向颇为平静,铁枪门也算在西北站稳了脚跟,铁师伯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黑袍男子微微点头,嘴里轻轻哦了一声。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从先前黑袍男子所来的那条朝东的街道,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眨眼工夫,四匹马就兜风踏雪的急驰到了小吃摊前。

  四匹马来势汹汹,马儿口鼻呼哧呼哧冒着白气,想来是赶了急路。而马上四人却几乎同时勒住缰绳,四匹马一阵嘶鸣人立而起,生生停了下来。

  见此情形,韩举两人就停止了交谈,两人侧过头看了过去。

  四匹马上分别坐了带着斗笠的三男一女。小吃摊妇人一见四人停在了她门口,顿时心里一跳。她不光是看到了那三男一女,也同时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剑。

  四个人,四把剑。

  妇人很有眼力价,她从四人的衣着和佩剑就能看出,他们都是会武功的江湖中人。妇人心里微微一沉,不知在这个时辰里,这几个江湖中人为何还会乘夜而出。

  黑袍白衣的男子和韩举只看了那四人一眼,就转过了头去。韩举似已不再顾虑禁酒令,开始和黑袍男子对饮了起来。

  马背上其中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汉子勒住缰绳,两只豹环眼朝四周一扫,随后对旁边一个青衣老者低声说道:“郑老前辈,此地就是古北口了。据我收到的消息,那家伙一路往东而来,却只走僻静的小路,所以这里必然是他的必经之地。我们可以趁机在此略做休息以逸待劳,等他来了,再动手不迟。”

  青衣老者目光落在韩举两人身上停了片刻,而后沉声问道:“消息准确么?这么晚了,老夫担心那贼子已经比我们快一步离开了。”

  中年汉子沉声道:“自然准确。肖某已经在前面布置了眼线,他若是快我们一步,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也好。”青衣老者点点头,“便在此守株待兔吧。”老者说完翻身下马,动作轻盈,姿态从容,无形中便露了一手不俗的身法。

  其他三人也紧随着下了马,看上去一身功夫都还不弱。那女子身材高挑,腰身纤细胸脯隆起,虽戴着斗笠看不清相貌,想来姿色应该也不差。

  除了老者和中年汉子外,另外一个男的却是一个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把四尺长剑。那把剑玉柄银鞘,看上去华贵非凡,价值不菲。

  妇人见四人朝自己的小吃摊走来,没想到在这如此深夜,还能有生意上门,顿时又惊又喜。这些江湖中人虽然都是些不好惹的主,但大多数都出手阔绰,妇人连忙迎了出去,喜笑颜开地问道:“几位大侠,要吃点宵夜吗?”她这摊子本就是小本经营,平日也没有准备太多桌椅。此刻见来了大主顾,就赶紧赶紧从摊子的另一头收拾出了一张桌子来。

  中年汉子看了妇人一眼,道:“来一壶酒,四碗肉汤。”

  四人依着桌子坐了下来。

  “喝酒难免会误事,还是来四碗肉汤吧。”

  青衣老者道:“依你们所言,那贼子武功不差,否则也不会一剑便杀了老夫的侄儿。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中年汉子闻言,点了点头,道:“郑老前辈言之有理。”

  说罢,在桌上放下一块碎银,对妇人道:“四碗肉汤就行。”妇人见了银子,黝黑的俏脸顿时又乐开了花,连忙拿了银子,欢喜的去拿汤。

  那四人各自揭下了斗笠,老者相貌清奇,双目炯炯有神,下巴上的胡须已经发白。他将手中那口样式古朴的长剑放在桌边后,再次望向隔着摊子的那两个年轻人。

  中年人一张国字脸,豹眼虎目,背着一口长柄阔剑。年轻人面目清秀,但眉宇间却有一股阴冷之色。而那女子年约二十四五岁,鹅蛋脸,长峨眉,淡施脂粉,颇有艳丽姿色,她的剑却是一把两尺长的狭细短剑。除了那个女子外,其他三个人太阳穴都微微向外突隆着,看样子内家修为已经颇有火候。

  女子忽然双目含泪,呜咽道:“大伯,这一次您一定要替我相公报仇啊。郑鹏不过就是说了那贼子一句目中无人,他便一剑杀了他。如此心狠手辣之徒,若是让他继续留在江湖上,岂不是祸害无穷了?”

  青衣老者目露寒光,冷声道:“清儿放心,他胆敢断我郑家香火,今晚定让他血债血偿。此仇不报,我西北郑家堡还有何面目面对江湖同道?”

  女子满脸悲怒,目光看向十字街口朝东的街道,浑身杀气腾腾。

  中年汉子接话道:“郑兄弟与肖某情同手足,如今他惨死贼人剑下,我九连庄绝不会袖手旁观,誓必为郑兄弟讨回公道。如今有郑老前辈和秦少侠在此,必让那贼子有来无回。”

  老者看向那少年,沉声道:“也儿,等会那贼子如果来了,你切记不能冲动,要学会寻机而发,一击必中。”

  少年手抚长剑,俊秀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杀气,道:“是,也儿记下了。”

  说话间,妇人已经端来四碗羊杂汤,四人本就无心宵夜,只随便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那少年秦也忽然目光一亮,脱口道:“好俊的白马。”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那一匹浑身没有一根杂色的白马。

  那老者原本心思沉重,但他素来十分喜爱这个徒儿,便道:“那好像是出自大宛的名种宝马,中原甚是少见。”他看着那白马时,同时也看到了那杆亮银长枪,心头忽然一动,似乎想起了某件事,但一时又不确定,不由皱了皱眉。

  秦也看着那白马,满眼都是喜爱之色,再也移不开目光。他忽然说道:“不知这马卖不卖?”

  这话音虽不大,但仍然被韩举听到,顿时两道如刀锋般的浓眉一挑。但他对面的男子却全不在意,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打他那匹马的主意一样。

  那女子正满心悲愤,见那秦也还有心思去看马,顿时大为不悦。但她顾及老者,一时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冷哼一声。

  那中年人道:“宝剑名马配英雄,秦少侠若喜欢好马,落日马场离此不算远,等今夜报了郑兄弟的大仇,秦少侠不妨往那里走一趟。”

  秦也此时的心神全在那匹白马身上,对中年汉子的话充耳不闻。那老者却忽然脸色微变,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举,上下打量一阵后,他就回过头,对秦也低声道:“那匹黑马好像是边军的骑军战马。这里有镇边府的人,大家说话小心些。”

  “镇边府?”其余几人闻言,都不由脸色一变。秦也皱起眉头,扭过头朝对面望去。

 &em头疼的事。”黑袍白衣的男子唉声叹气,“所以我才越来越念旧,毕竟这世上能对自己胃口的事物,已经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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