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黑风高第2/2段
说书先生常常会说一些故事。故事里的男人女人在危急之际总有足够的时间来你侬我侬，交代完话，追兵什么的才施施然开始行动。
但生活不是说书。
阿浪感觉两行湿热的泪水在往身后洒。
这个夜晚太黑了，他不知道，凭借和尚那么好的眼力，能不能看到黑暗中他的眼神，凭借和尚那么聪慧的头脑，能不能猜出他黑暗中眼神的含义。
和尚盘膝坐下，调息运气，开始念经祷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经在说，一切都是虚妄，是梦幻，只有极乐佛国才是真。
生有何忧，死有何惧？
和尚想，如果一切都是梦，那没有什么值得人忧惧。
红尘滚滚不过大梦一场。再深的恩怨纠葛也顶多在醒转时分沾湿枕巾，再深的江湖情义也只是梦里的烟雨风云。
只是和尚想着想着，想到了他一直越不过去的心坎。
如果佛国没有她的话，也就算不上极乐了吧。
十年前，小雨淅沥。
终南山，香积寺，山道。
雨水从天上干干净净地来，流经和尚，在青石板上留下晕开的血脚印。
和尚的道髻早就披散开来，失血与脱力让他的面色变得苍白，濡湿的衣衫让他脚步更沉重了些。
更何况，他还抱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头依偎在他的胸膛，眼睛紧闭，神色安详，像一只乖巧的小兽蜷缩在自己的窝里。但泛白的嘴唇与身下不停滴落的血水预示着她的情况不算太妙。
“听梵，听梵……”
和尚反复念叨着少女的名字。
其实他已经灯枯油尽了，只凭着一口气吊着，用这一个执念拖拽着他的身体前行。
香积寺。
和尚叩门。
方丈出来了。
“救她。”
“救了她，佛门有缺。”
方丈眉眼低垂，声音宽宏而温暖。但和尚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他好冷。
雨顺着屋檐打下来，打在和尚的脸上，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了山门前的石板上。多了丝咸味。
屋檐内外好像两个世界。
“救她。”
他此时的声音如同刀剑剐蹭般沙哑。
“入我佛门，弥补缺漏。”
和尚笑了。
余听梵和他的俗名一起被封存在了记忆里，从今往后，江湖上少了个狂放不羁处处留情的风云侠客。
但是无妨，十年前江湖上风云激荡，不少这一朵浪花。
脚步声打断了和尚的回忆。
追兵来了。
穿着袈裟的老僧人。
刚刚一交手，和尚就明白，这个老僧人是个宗师级别的高手。能把他打吐血的，也只有宗师了。
“不逃？”老人用吐蕃语问的话。
“不逃。”和尚施礼。
“舍利子呢？”老人说话不急不慢，嗓音里透着慈悲与庄严。
和尚没有说话，他受了「不妄语」的戒，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僧子舜，愿于我佛前祈愿，身化舍利，以偿犯偷盗戒之果。”
老人一叹气，返身回宫。
和尚也不逃，跟在后头。
这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阿浪流着泪飞奔。想起半年多的烤胡饼，想起买了和尚没吃的酱肉，想起和尚拿着树枝一字一句教他的吐蕃话，他不知道和尚懂他最后的意思没。
要保重啊！
月黑风高。
若奔咽下了旅店伙计给的最后一口夜草，随后站着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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