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见第1/2段
“咚咚。”
这敲门声像是死神的钟声，直接敲在了阿旺嘉布的心上。
他把啃金环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人僵在那里。
悄然间寂静无声，只有金环掉落在书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
僵持许久，阿旺嘉布大着胆子发问。
“是谁？”
“是我。”
这个声音浑厚低沉，仿佛能彰显主人的宽宏慈悲。阿旺嘉布听到这声音，原本吊着的心蓦地放松了下来。
门吱嘎地开了。
屋子内很黑，那人进了屋子，先不急不缓地把油灯点着。
“呲。”
火苗蹿了起来，冒出股黑烟。
静心居内一下子恢复了光明。
那来人正是宏正法师。
“回来了？在外面玩的怎么样？”
阿旺嘉布原本以为是一通责骂，如今宏正法师非但没有责罚他，还用那始终如一的温暖感化着他，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但脸颊噌地浮现两朵红晕，已经表明了一切。
“静极思动，阴尽生阳。你想着出宫也无可厚非。”
宏正法师抚摸着阿旺嘉布的头，几日不见，头皮上已经冒出了些青茬。
“但以后啊，出宫可要小心点儿了。”
阿旺嘉布仰头看着宏正法师，他突然发现，宏正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大大小小的斑点。他伸出手去触摸，指尖感觉到了那份粗糙的质感。
以前宏正的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斑点——按道理只会出现在寻常老人身上的斑点。
“人老了，就会这样。”
宏正法师看着这个自己见证着长大的青年，眼神中半是慈爱半是不舍。
“不是说，武者都能活很久的吗？你是宗师，怎么现在就老了？”
阿旺嘉布声音带了丝气音，喉咙堵堵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挖去了一块儿。
他一直以来虽然不喜欢宏正老是要他念佛经，但其实内心里早已习惯了宏正的陪伴。
“一百多年了，够长了。”
阿旺嘉布懂了宏正先前说的，“以后出宫要小心点儿”的真正含义，宏正要死了。
他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牙齿死命咬住嘴唇，把喉咙深处的哽咽与哀鸣死死压着。
泪珠掉在桌上，在油灯摇曳的火光照耀下，比掉在桌上的金子更闪耀。
“世间一切法，生生灭灭，本身无常幻有，皆是空幻，了不可得。”
宏正看过五世蝉主的成长，掌权，衰老，死亡。百年间，他见证了无数，生与死，光与暗，复杂的世事转而进益了他对佛法的领悟。
而如今，他早已看淡了生死离别，心中已不再有悲喜。只有阿旺嘉布，偶尔能在他的心里勾连出一份对人世的不舍。
“别哭，彼时你来佛国找我。”
宏正拍着怀里蜷缩成一团痛哭的少年的背。
“等会儿走正门出去吧，毕竟你是吐蕃的蝉主，总翻墙也不好。”
“我要留下来陪你。”
阿旺嘉布紧紧拉扯着宏正的袈裟袖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把宏正拽住，让他留在人世。
“待我业终，除却宫里，哪里都不安全。”
宏正自顾自交代着话。
“你不会死的……”
阿旺嘉布近乎哀求。他不明白自己在哀求谁，或许是老天，或许是佛祖。
“以后小心桑吉。出去玩十天，看看你的天下是什么样的，就回来吧。到了三十岁、四十岁，别哭，彼时你来佛国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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