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日记和梦话第2/3段
长姐汪元莞嫁到了徽州府城斗山街上的许家旁支,许家族人多,他那姐夫连秀才都还不是,人微言轻。二妹汪少芸和小妹汪幼菡尚待字闺中。照这情况来看,汪元莞应该是因为家中二老不在,因为他这情况特意从城里赶回来的。
汪孚林很有自知之明,他上辈子对古文典籍也有些涉猎,现如今也保有这些对四书五经的零碎记忆,可并不代表他就能提笔写出一笔好八股,这科举之道就省省心吧。更何况,隆万之交这些年的水太深,他上辈子打拼活得太累,现在当个悠闲的小地主也挺好。
可要享清闲,不但先要把父母之命应付过去,还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不只是自己和那位见鬼的程公子之间究竟有些什么瓜葛,更重要的是究竟谁和自己过不去,竟然用不孝和作弊这种罪名来坑他,那不但事关功名,而且事关将来的生活!
现在的要之务是应对这场危机,可用于这场危机公关的资源竟完全不够。
突然,他看到在这针眼大小的字眼当中出现了和那位程公子相交的往事。汪孚林先是于县试之中与人相识,对方年长两岁,两人县试名次一个第三一个第四,然后府试名次还是紧挨着,一个第十三一个第十四,道试却大约是因为临场挥问题,两人文章稍有差池,竟成了吊榜尾的难兄难弟,彼此却因而更加熟稔。当他聚精会神看到最后时,又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墨香,而且还记了好几段,说是那程公子带着墨香与其相见了好几回。
“家无侍婢,唯有佃仆洒扫,若得墨香随侍读书,何愁孤寂!”
末了,大约写的时候心情激动,那个寂字的最后一捺拖出去老长,汪孚林不禁莞尔,同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完了前头这么多日记,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只觉得原来那汪孚林无知被骗,心道那少年委实可怜。
从小就被送到汪氏私塾之中读圣贤书,天天枯燥地学习四书五经,没有寒暑假,也几乎不参与人情往来,除了私塾夫子和同学,平时接触不到外人。等到预备县试府试道试三关时,更是比现代高考集训更恐怖,关在家里请了个资深举人讲课,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破题,研究了多少前辈文章,被传授了多少八股应试常识。日记之中甚至曾经郑重其事写了一笔万恶淫为百善孝为先乃是家训条,从他苏醒至今也没见姊妹之外有女仆,足可见家教森严。
可长辈却忘了,十四岁的少年到底应该是什么心理!不过好在没生自己最担心的事,虚惊一场,真是谢天谢地谢菩萨了!
“不要,不要卖了我娘……”
汪孚林正出神,突然听到了这含糊不清的话,他立刻往床头看去,却只见金宝并未醒来,只是嘴里却说着呓语,面上也露出了几许惊惶。
“别卖我娘……哥哥,求你了……”
“娘……别哭了……我长大之后……一定去找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先头汪孚林还听得眉头紧皱,暗想金宝这兄长汪秋简直太不是东西了,卖了同父异母的弟弟不算,连弟弟的生母也不放过,可听到最后这嘟囔,他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侧耳倾听,他便现金宝又继续往下背起了论语,虽说中间有些听不清的地方,但听得清的地方流畅娴熟,竟是一字不差。他正听得有趣,突然那呢喃声戛然而止,他低头一看,只见金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微微抬头和他目光一对视,立刻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爹……你醒了!”
这个称呼能不能改改!
汪孚林忍不住再次太阳穴跳了跳,干脆单刀直入:“金宝,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金宝却犹如炸毛的小猫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蹬蹬连退两步,这才醒悟到自己失态,继而便咬着嘴唇跪了下来,低声说道:“爹,我不是故意的。哥哥打过我很多回,可我就改不了。我在梦里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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