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光如水照缁衣第2/3段
孙元起赶忙上前扶起他,心想:这可不是赏,是我买这房子的钱。又问:“您老贵姓?”
“可当不得您这称呼!我姓佟,人冬佟,以后喊我‘老佟’就行。”
孙元起记得他说过自己是旗人,就说:“佟可是八旗中的大姓啊!”
“那是!听老辈人说,咱们佟家在康熙爷的时候,可是出过宰相和大将军的。”老佟说这个的时候,微驼的腰杆挺得倍儿直,“只是现在不行啦,连月份钱粮都快没啦!只能给人看门糊口啦……”半晌,又低声说:“旗人都要不行了,我看天是要变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去,似乎比刚才更驼了。
两人相对静默很久,矮老头拱了拱手,转过身,慢慢的往前门走去。远远的,孙元起还能听见他的叹息。
孙元起看老佟走远,也转身进屋,打算对这四合院仔细巡查了一圈,大致熟悉一下格局。入门是一堵影壁,绕过影壁,顺着长廊先到东厢房,主体是厨房,铁锅已经被人揭走了,餐具也一件没剩,只留下一个冷灶塘儿,上面结了好几个蜘蛛网。看来,这四合院之前应是有人家住的。
再往北,东北角有个小门,出去却是个花圃,厕所在一丛竹林里。所谓的厕所,不过是一个土坑上搁两根木头罢了。
“以后上厕所可得小心些。”孙元起暗自提醒自己。
走回来继续逛。来到正屋,中间显然是客房,只是桌椅早已不知去向,墙上悬挂的破旧中堂和半拉对联,依稀能看出之前的不俗气象。正堂东侧是正寝,土炕还算完整,上面有半张席子,已经落了一层灰尘,灰尘上几行细碎的足迹,想来是老鼠的杰作。西侧那间,从一张欹侧的书架可以看出以前是书房,其他则空空如也。
来到西厢房,靠北一侧是张炕,垒炕的土坯已经碎裂,露出漆黑的炕洞。靠南一侧是放杂物的地方,估计有用的东西都被前主人搬走了,只剩下一些破烂儿。
出来再往南厢房,在西、南两屋犄角的位置有口井,踢了块土坷垃下去,但听见“咚咙——”一声,却是有水,貌似还挺深。南厢房应该是奴仆人住的,屋子低矮,胡乱摆放一些使用物事。
绕着四合院看了一圈,心里总算有了底儿。把包裹、书包都挂在中庭的柳树丫上,想了想,又脱了西服、衬衫、领带、皮鞋、袜子,叠好放在包裹里,浑身就穿一平角内裤,在夏日夕阳下倒是非常凉爽,开始在院子中忙活开来。
等到月华初上的时候,才把正堂和寝室整理好。因为没有烛火,屋里黑成一团,只好停下来。中间老佟倒是来过一次,伸头看见他脱得赤条条的只穿一内裤,又把头缩了回去。
孙元起把衣服和包裹抱进寝室,坐在破席上,把早上剩下的一个面包给啃完。因为忙碌一下午,觉得这个面包特别香。
啃完面包,把书包当枕头,躺在破席上,开始考虑明天的吃饭问题:自然,那十块鹰洋应该是可以解决这几天的吃饭问题的,可花完了之后呢?天知道京师大学堂什么时候能正式开学。对了!戊戌变法没几天,慈禧奶奶就翻脸了,“喀嚓”“喀嚓”砍了六颗人头。自己可不能搅和到维新派里面!还有,不知道那时候京师大学堂还正式招生不?或许,最好再找一份新工作……京师大学堂的工作,孙老头也说得不太明白,还是应该找人问问……孙老头官太大,可不好见……只有十块大洋了……今天遇到的洋老头不错,叫什么来着……好像姓丁吧……
四周寂无人声,连蚊子都没有一只,连知了也停了。清末的时候,北京还没有什么空气污染,盛夏的月光通过窗棂,如水般的流淌在孙元起的身上,人却是已经睡熟了。
早上,孙元起是被冻醒的。
那时候,正梦见自己和小女友一起逛商场,就觉得商场里面的冷气越来越凉,冷得浑身发抖,偏偏商场里面没有卖衣服的,自己和小女友抱成一团,还是冷得不行。然后就醒了。
迷迷糊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扯出那件长衫盖在身上了。
醒了就不再睡,光着脚走到院子里,准备洗漱,才发现一穷二白的生活真是痛苦不堪,毛巾、脸盆、牙刷、牙膏……全都没有!真要命。最后,只能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碎布片,勉强洗了脸。至于牙齿,只能用井水多漱几回了。
回到屋子,翻出昨天写了一半的清单,开始计划今日的安排:先吃早饭;再去拜访丁韪良;中饭到时候看丁韪良留不留吧;回来的时候,要买些日常用品,至少要有脸盆、毛巾、牙刷、牙膏、厕纸、被子、蜡烛、内裤、袜子、长衫、布鞋……
看了列了半张纸的清单,孙元起一方面感叹现代社会的优越,一方面对手里仅有的十枚鹰洋表示担心,谁知道一枚大洋能买多少东西。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矮老头探探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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