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二)第3/4段
张总今天接二连三的意外,甚至怀疑孔部长语言的真实性。
“我家里的情况你们是知晓的,这几天吵得翻天覆地,二妹不来则已、一来就是大吵一场,还必须在我家里吵,否则我真怕委座一怒之下姻亲之情也不顾。”宋氏三姐妹各为己见,一个护着老公、另一个护着钱,还有一个坚决继承亡夫的意志,孔公馆七十二小时连续上演中国第一夫人顶级舌战论坛——前任第一夫人、现任第一夫人,还有个金融第一夫人,皇后太后国公夫人,都他妈炸了窝了!
“实不相瞒,我、我已经从自己的私产里,拿出了五百万。”孔祥熙面露窘迫,“你知道的,南茜很不愿意参与这些事,她会认为我这是在给子文下不来台。”
Nancy是宋霭龄的英文名字,张嘉璈心说这可真是宋大姐能说出来的话!好生厉害——她不说自己舍不得拿钱救市,倒说是丈夫对小舅子进行道德绑架,一撇撇清俩。
孔庸之倒真有一些圣人情怀,想到这妻管严不知怎样扣扣索索地从老婆眼皮底下挪钱,张总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这些事不能多说呀……”孔部长难受:“那一位还在问我要军费,你说我这五百万万一弄得人尽皆知,你叫我如何交代?”
街上传来小贩有气无力的叫卖声:“哈德门——香烟——便宜的——狗屁牌(丘比特)”
“我还会去第三次。”他们沉默地走了很久,孔祥熙道,“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条件。”
张嘉璈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来。
这个条件对孔部长来说,可是釜底抽薪——说实话,张嘉璈不信他有这个魄力,换成是宋子文那家世脾气或许还有可能,见他转过来、转过去,转了不知几圈儿,扶着树停下来——
“公权,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啊?!”
“我一个人去不行,这太窘迫了,今天要你作陪。”孔部长大胖脸都涨红了,叫停了两台车子,拖了张嘉璈就往车上塞。
“去贡院!”
张总:“……干啥啊?!”
疾驰而去的汽车扬起一阵风来,让路两旁的法桐震颤出摇曳的光影。
隔了两天,露生随求岳从通州回来,他们看到了孔祥熙留下的亲笔信——展开信纸,上面和刘玄德一样地开头:
久慕高名,两次拜望而不见,惆怅空回。古人言举贤当未雨绸缪,唯用人之际用人、是小人之才。某忝居高位、袭圣人之荫,愧哉仅此小人之才,因此而俟君子。今列强环伺、内外兼忧,胡为乎方寸小国能辱我国权?何以至海外洋国摧我银市,使我百姓诸多困苦?盖无能者苟且存私、有能者心意不能相通,然我知阁下非存私而独善其身者,故此通言。乃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某与君虽末业之属,应效白圭富国、计然强兵。自某就任以来,与君颇生嫌隙,固仍有一面之善,虽数语而知君非燕雀之辈、有鸿鹄之心志——经纶之才,埋没乎此间可也?匡济之愿,宁抱憾乎终身?先此布达,愿可恳谈、面倾鄙悃,统希鉴原。
露生笑道:“他倒很会自矜身份,在这里冒充起昭烈帝了——你居然看懂了?”
“这需要看懂吗?说白了还不就是要我帮忙,吹我彩虹屁呗,看与不看都一样。”
“要说这言辞也算恳切了……”露生度他神色,“你要去见见他吗?”
“你要是想在宋美龄面前表演,那我就去。”金总甩锅,“为你没有什么不可以。”
“好赖皮说话!”露生嗤道:“我要唱就唱,难道稀罕谁来听?”
两人会心一笑,笑容是轻快的、而心头却都有些沉甸甸的意思。折了信纸,放进抽屉里,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就在一年前,同样的秋天里,孔祥熙也给过他们一封信,而那时是由秘书代笔的。
人世的变化无常往往就从这些轻飘的细枝末节上显露,它给了诗人们感慨和歌咏的缝隙,躬亲之幸、惜才之德,以及一点世态炎凉的前倨后恭,这些戏剧性的情景对于置身事外的人来说是多么风趣,英雄或枭雄唯有在这穷途末路的一刻才流露真情,似假还真、不得不真,真得可悲可笑又伤情,它们看起来比戏还要更像戏。而露生和求岳不是咏叹诗歌的人,他们在戏里、也是诗歌的一部分。
那一刻露生浮光掠影地体会到了梅兰芳和冯耿光所说的戏梦人生,人生如戏,千百年后,我们在歌吹和舞乐中吟咏那些风起云涌之中的雄才,为之激昂、为之泪堕、其实总未能领会他们的心境于万一。但时代有时会为我们开一扇窗,如同千百年前的明月照人,它教我们在时事的潮流里体会到一些古人的心情。
琉璃剑做成了,明月之中、芙蓉影里,求岳披衣在廊下,看他对月剑舞,化身越女的俊逸清雅,听见秋露在草尖滴落,是玉阶生白露的情形。
金总抱着松鼠道:“以前没见过你跳这个舞。”
“这是舞剑,不是跳舞。”露生轻弹剑身:“我好像体会到了一些越女的心情,越王问剑于越女的时候,应该加这么一段剑舞——她一定彻夜未眠,中宵试剑。”
求岳笑道:“越女要想,我能办到吗?我能相信这越王吗?万一他混索索地从老婆眼皮底下挪钱,张总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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