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时候他叫方桦第3/3段
德麟遇到素素,是在惠城。
那是在1951年的年底。
方桦是无法忘记他与素素的相识的。那真是太有戏剧性了。
枪炮声渐渐地从惠城消失了,只有定时炸弹时断时续的引爆声告诉人们,这个叫做惠城的城市从此太平了。天下也已经太平了。虽然这个城市的地下或者什么楼梯口、阴暗的墙洞里少说还会有几吨的炸弹,但解放军的工兵们一定会把那些炸弹处理掉的。仗也还会打,但是打仗的事已经和他这个野战军部队的军官没有多大关系了,更与方桦这个已经脱下军装的营长没有关系了。现在,方桦已经不是军人了。现在,方桦是一个学生,一个中学生——省干部速成中学的学生。
方桦的从军历史就这样结束了。他心里有点感伤。脱下军装的那天,他甚至有点凄凉,都不像是一个打过仗的人了。他穿了十年的军装现在必须要脱下了,永远脱下。脱下其实是一种动作,他当然没有脱。脱的含义在这时就是将帽子上的五角星与军服上的红领章摘下来。这是最要命的。这比什么脱都更扯动人的心,更疼痛,更难舍难分,更没有一点希望。这一脱,便是生拉硬拽,将过去全扯掉了。过去你是一个兵,现在就不是了。
上面要他们学文化他们就得学文化,就像上面要他打仗他就得打仗,要他到文工团他就得到文工团一样。其实他是有文化的人。可现在有文化也不行,上面还要你再去学文化。要转业的同志都必须学文化,要建设祖国了,就得有文化。这是组织的安排和决定。当然,方桦非常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这时方桦实在不想当兵了。上面也让他转业。剿匪的事结束了。天下没有多少仗要打了。他也确实要转业了。地方上的建设,现在非常重要了。
说起来非常可笑,德麟是个神枪手出身的营长,但他竟然没打到什么仗。在苏北里下河一带,日本鬼子就像秋天的蚂蚱一样,也没有呆几天便无影无踪了。后来的解放战争中,他也没有打过几次了不得的仗。但没什么打仗却没有影响他的升职。他一个劲儿地升职,班长、副排长、排长、连指导员、副营长,渡江战役就要打响时,他已经是营长了。他满以为这次一定会参战,一定会过一次打仗的瘾了,可谁知仍然没有能参加渡江战役。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下子没有了去打仗的机会。那些日子,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连一个最最普通的支前民工都有可能在为渡江战役做着了不起的事,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首长安排他殿后。难道后方还有什么问题吗?很长时间里,他觉得人生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参加这最后一次宏伟战役。很多年来,他除了打过那一枪和戴窑遭遇战以外,好像就没有能再打过一次大仗。打南京的时候,他竟然接受命令休整。总统府的青天白日旗随风飘落,红旗高高地向天空升起。他只能坐在一个破收音机旁边,将耳朵套在收音机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坐到大兵舰上时,又听说一个排长冲进了美?国驻?华大使馆饱训了一通大使先生司?徒?雷?登,引起美?国人的抗议。总理都关注这件事了,指着电报笑着对主席说,美?国?政?府发来照会了,抗议中?国?政?府哩!他觉得很解气。这太好了!虽然听说这个排长受到了批评,但他非常羡慕那个排长。他觉得自己太不幸了。
这时候,他和他的营才接到命令过江。过江的时候,战友们将红旗举在手里兴奋地舞着,又说又笑。可他就是乐不起来,因为他没有打到仗。百万雄师过大江啊。这百万雄师里面竟然没有方桦这样的神枪手指挥的这个营。
但聂师长把最艰巨的风吹山剿匪的任务给了他。他这才知道聂师长有意安排他剿匪了。聂师长反复说,风吹山剿匪的任务只有方桦同志能够胜任。风吹山的残匪只有他那种神枪手才能对付得了。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不让他打渡江战役。原来要打土匪了。上面早就有这了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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