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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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此‘万一’已至,属下不得已先主子一步而行,此后天南海北阴阳两隔,不得再尽忠职守,为此深感歉疚。主子不曾知晓此事前因后果,如若您竭力相瞒,或借以托词,属下感激不尽,定当来生再报。”

  “寥寥数笔,不尽情谊。忍将死别作生离,以期他日重逢。来年今朝黄金台,天地为敬,愿与共饮。湛允字。”

  一行行看过,从初起的不安至确信,愈近末尾,纳兰峥的眼眶便愈发地潮热,以至最终,她落下的泪大片大片地打湿了手中信纸,颤抖得几近站立不稳。

  她记起七年前卧云山行宫里,湛明珩曾误解湛允,在昭盛帝跟前出言质疑,道他是潜伏在他身边的细作。他为此从未多解释一句,却最终在今日,拿死证明了主子后来的这一番“用人不疑”。

  她记起那男子沉默时坚毅的侧脸,颔首时恭敬的神态,沙场对敌时一面冲锋陷阵,一面谨小慎微,叫她矛盾难解。

  她不曾想过,要彻彻底底读懂此人,须得以这般惨烈的方式。

  陈晌川碍于身份宽慰不得,只道:“纳兰小姐节哀顺变,他是条汉子,卫伯爷已尽可能减轻他的痛苦了。”

  她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湛允的身形的确与湛明珩十分相近,且因同是常年习武之人,筋骨肌肤也差不大多,只是面目与年纪却不同。湛远邺是丧心病狂之人,绝不会因这尸首是皇长孙便留情面,定会暗中请仵作查验。因而除却毁去容貌外,还得碎裂关键处的骨头,以求不得精准算计。

  卫洵能够在旁帮衬,总好过湛允独自一人来做此事。

  她尚且难以平复心境,忽听陈晌川小声道了一句:“纳兰小姐。”听语气似乎有些紧张。

  她当即明白过来,一面将信匆忙叠起后藏进了袖子里,一面赶紧揩泪。

  陈晌川向来人远远颔首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湛明珩瞧了这边一眼,似乎是顿了一顿才走上前来,步至她跟前便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哭个什么,方才那姓陈的欺负你了?可要我去给他扒皮抽筋了?”

  她摇摇头,破涕为笑:“哪能呢,你走得太久了,我担心你罢了。”

  他似乎被气笑:“我十二岁就能打虎了,便真来头黑熊也不过三两拳的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罢一把搂过了她感慨道,“哎,缠我缠得这般紧,一刻都离不得,你可还是那传言里万马千军当前气定神闲的巾帼太孙妃?”

  纳兰峥剜他一眼:“你还不愿意了?那我换个人缠就是了。”

  湛明珩笑一声,换双臂抱紧了她,眼光顺着她的衣袖望进了那一层薄纸,没再说话。

  纳兰峥这一夜没大睡得着,因怕惹湛明珩起疑,也不敢翻来覆去地折腾。却奈何他敏锐至极,察觉她不成眠,竟骂她是否惦记上了旁的男子,她只得推说是天冷给冻得。他便搂了她睡,一下下拍抚她的背,哄毛头婴孩一般。

  如此倒真睡了过去,却睡了不多时复又醒转,一眼瞧见身旁空荡荡的没有人,她当即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寻。

  哪知尚未出山洞,便透过那临时搭就的藤草木门的缝隙望见了外头的景象。

  皓月当空,老树下燃了一堆枯木,敞亮的火光里,她瞧见那人仰头喝空了一坛酒,继而拎起搁在脚边的另一壶,三两下启开了封坛的顶花,手一侧,将酒液郑重而缓慢地尽数洒在了泥地里。

  一面道:“老大不小的,也该娶妻了,记得找个美娇娘,来日带给我瞧瞧。我喊她一声嫂嫂。”

  他的语气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纳兰峥的眼眶霎时一热,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子里,未有机会烧毁的信。他分明什么都知道了。他本就聪明,又太了解她,要瞒他什么,实在太难了。

  她紧紧扒着手边的藤条,知晓他此刻心内苦痛难言,或者不上前打搅更好一些。湛明珩却未久留,做完这些便拿灰泥熄了火,转身就往回走了。她回奔不及,因此被他逮了个正着。

  面面相觑里,两人谁也未对自个儿这番举止作出解释。

  良久后,是纳兰峥先伸手抱紧了湛明珩,她说:“……我们要活下去。”

  湛明珩缓缓眨了一次眼,一手揽紧他身边的细作。他为此从未多解释一句,却最终在今日,拿死证明了主子后来的这一番“用人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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