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扬燕国第1/4段
, 云氤漫漫,将天地渲染成一片深白的苍凉,掩天蔽日;崎路迢迢,仿佛延伸向无止境的缥缈,惑人心绪。
荆轲孑然一身走在蜿蜒曲折的山径中,路漫漫、人憔悴。
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到底是什么正驱赶着自己往这方向而去?荆轲突然间迷惑了起来。
他在树旁一块大石畔驻足了一会儿,浓稠的雾气漫笼在他的四周,隐隐间他听到了缓缓的水流声。他叹了口气,猜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吧!他突然很想看看自己此时的狼狈,一种奇异的自虐般的快感促着他循着水声摸索前行。
一条悠缓的小河就在他身旁,他快步走到河边,想掬一把清水洗洗满面风尘,却始终找不到河面。雾气太重了,明明就听着水流声已在身边,那河面却仿佛与他捉迷藏似的,始终悠悠忽忽,飘渺不定。他疯狂地四处奔走,觅着水声,提纵身形,却还是看不清河面究竟在哪个方向,甚至几度差点在白稠的雾气中飞撞上山石树枒。
焦急之际,他忽然发现自己已落身水中。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水深及腰,他俯身竟还看不着自己的脸……
雾太重了……他沮丧地摇了摇头。
伸手掬了把清水,在雾气中他将掌中的清水贴近自己的脸,近得几乎要沾到自己的鼻尖了。然后他在水中看见了一张脸,一张目光凛冽、冷峻深沉的脸。
啊,秦王!
他慌张地泼开手中的清水,身子一软,又落入了水中……
荆轲从梦境中倏然惊醒,发现自己满身大汗,将榻上浸得湿了一片。
身居燕国,转眼又过了一年。梦中,一直是这般迷乱的情境;梦醒,寂寞的心绪亦如梦中雾气般萦绕心头。他渴望见到丽姬,但丽姬已不在身旁,甚至不在梦中。
这些年来,荆轲没有一时半刻敢轻忘自己的使命。
为了复仇,他日夜不忘钻研素帛,苦练剑法。经他融合的公孙羽家传武学与自创而成的「惊天十八剑」,已经日趋成熟,此时他的剑术已是登峰造极,在燕国,也已广为人知。
荆轲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击即中的反扑良机。如今,时机已经来临,他的刺秦之举已是一蹴可几了。
然而,再多的自我砥砺,也抵不过因为丽姬的消失,始终在心头忽隐忽现的落寞。
压抑着的相思情愁、理不清的国仇家恨,他苦闷地度过了分不清的年年岁岁。这些不再与丽姬相处的日子,一开始是揪着心用一刻、一时去等待,而后便用一日、一月去计算,最后竟成了一日如数年般的苦楚与悲痛了。
不见丽姬的日子里,饱受思慕之苦折磨无以宣泄的荆轲,习剑之余经常索性放任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放浪形骸,他总想借酒消愁洗去那哽在喉头难咽的苦涩。
这日,他正在蓟城边一间简陋的小酒馆里酒酣耳热之际,醉眼迷蒙地悠悠抬起头望向窗外远处人烟渐稀的山林间,忽见满林桃花遍开,影影绰绰,依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傍桃树下。
「丽姬……」荆轲大惊高呼,倏地起身大步跨出酒店奔向林间桃树下。
「师兄……」他隐隐瞥见丽姬泪眼婆娑,细声响应着他的呼唤。
「丽姬!」荆轲又惊又喜,激动地飞纵身子向桃树伸手抱去,恍惚间竟狠狠地扑了个空,猛地撞上一株巍然大树。
满林桃花倏忽幻移,丽姬身影恍然消失。只见一株满身枯藤的古木,竟因自己思念过度而衍生了这般美丽幻觉。猛烈的撞击让半醉的荆轲清醒过来。
幻觉可以醒来,心中的苦闷却无法醒来,荆轲不由纵声吟唱,歌声中掺杂着梗咽,竟如此凄凉悲怆。
那歌正是丽姬当年在他身畔枕边柔声轻唱的。
正当荆轲回忆过往缠绵情境、放声忘情吟唱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声声激昂的击筑之音,高亢犹如孤雁嘶鸣一般,那一声声的筑音扣紧了荆轲心头的仇恨与忧伤,让他不能自己,更加放声合唱,一歌一筑相得益彰,竟融合出一种悲壮凄怆的动人气势。
荆轲一边合唱着,一边循着乐音,漫步走回酒馆。
酒馆旁、树石边,一个身形瘦弱、布衣长袍、飘然若仙的中年隐士,盘坐大石之上扬眉击筑。那中年隐士见荆轲到来,微微抬头,面目含笑,却不停筑,目光与荆轲相接对视片刻后,筑音忽转,三折迂回而上,更是悲壮至极!
荆轲闻音胸涛澎湃,驻足中年隐士身旁,愈加率性纵声歌合唱。一时筑歌并起,引来行人侧目,驻足围观者渐增,只见二人仍旧旁若无人,陶醉其中。一曲终了,良久,只见荆轲与那中年隐士一直默默相视无语,路人方才渐渐散去。荆轲正疑惑于二人竟能像离散多年的故友一般熟悉,那中年隐士已笑道「你终于来了。」荆轲更觉惊奇,纳闷道:「兄台找我?」
中年隐士点头道:「是的。那日我偶见你在街头大醉放歌,深知必为契合我性之人,故今日特于此击筑引你而来!」荆轲豁然道:「在下荆轲,见兄台气度凛然,不知兄台为何方高人?」那中年隐士闻言笑道:「何来高人?在下高渐离,乱世一落魄隐士耳!」
荆轲惊喜道:「荆轲久闻高兄筑艺精湛,今日有幸亲耳听闻,果然不虚其名!」高渐离忽而叹道:「我在此击筑放浪,只因这泱泱乱世无容身之处,落魄江湖,只能奏此悲凉之音!」说完又击一曲,亢音缭绕不绝。
原来高渐离也是这乱世之中胸怀抱负、有志难伸者,他无物傍身,有的只是一筑相伴,至今如此,尔后依然。
沉醉筑音片刻后,荆轲忽地神色黯然,低头道:「我为丽姬,暂留贱命,却有何用!」言罢,荆轲忽又仰头指天激昂道:「老天倘若有眼,还我丽姬,我要与她终生厮守,永生永世!」
高渐离叹道:「兄台想必是饱受儿女情长之苦,只可惜老天早已无眼,不然如何让那秦王横行于天下?」
此言,霎时唤醒荆轲一时沉睡的复仇之心,忙道:「在下儿女情长,让兄台见笑了。」高渐离大笑三声,搭上荆轲的肩膀道:「有情有义,此乃真汉子所为,何来见笑!」
荆轲释然:「知我者,高兄也!」二人随即又击筑而歌。
片刻,荆轲与高渐离忽闻前方街头不远处隐隐传来嘈杂人声,有人骂骂咧咧朝这边走来。带头的那人头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刚被人胡乱殴打过。后面跟着走过来的人,有些同样也是满身伤痕,那些身上无伤的,口中却好像还在嘀咕些什么,因相隔还甚远,听得不很清楚。荆轲、高渐离颇有些好奇上心头,于是起身上前打听。
只见那些人尽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打不过他的。」随后就叹口气走了。两人更加不得其解。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不是拦路抢劫吗?」
「走路还要收钱,真是没有天理了!」
荆轲越发纳闷,径自凑近人群,才听明白他们正气愤地议论着什么事。赶忙趁隙拉住其中一人问道:「究竟发生何事?」那人正聊到兴头上,忽被荆轲的突兀惊了一惊,又见荆轲身佩青铜长剑,像是个习武之人,便吞吞吐吐地不肯多说。这时,高渐离走上前来,恭敬地抱拳向那人问道:「这位小哥不必多虑,我们只是想问,你们刚才说什么‘走路也要收钱’究竟何事?」
那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高渐离和荆轲几遍,似乎减去了心中的不安,也不再回避,气呼呼地抱怨道:「今天,前边大路上有个恶霸,就守在路旁的大树下向人收过路钱。他还说如果谁打得过他,就不收分毫,否则就得乖乖交上过路费。也有不肯交的,都被他打得浑身是伤退了回来。但那条道是进出城的必经之路,现在被他一拦,都堵了起来。这不是摆明了拦路抢劫吗!」语罢,仍旧难掩心中的气愤。
「难道官府就不管一管吗?」高渐离皱起眉头忿然说道。
「这年头,官府就知道向百姓伸手要钱,哪里会管这种事!」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也愤愤不平地插嘴道。
荆轲听后,面色凛然,一言未发,衣襟一掠,便大步向前走去。高渐离虽然不清楚荆轲的身手,但光看他一身不凡的气度,想必不是那等泛泛之辈。此刻见荆轲大步而去,心中估摸着他是要管这桩事了,便快步跟上前去。
行至大道口,两人果然见到一个粗壮大汉,浓眉大眼,面目可憎,气势汹汹地立在大道中央,面前就摆着一个粗布大口袋,正在向一个过路人讨过路钱。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昂首走过,似乎不把恶霸放在眼里。「给钱!」大汉忽然一喝,手中铜剑连鞘一指,顿时将那少年吓得连退三步,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大汉得意地收回青铜剑,狂笑道:「你这小子,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是什么来头,就敢来捋虎须?记住,大爷是‘一剑擎天’朱霸!想从这儿过?乖乖地交上过路钱来!」
「真是这样的杂碎!」一旁的高渐离见状叹道,唯见身旁荆轲没有动作,他只能强忍愤怒,静观其变。
少年不堪受辱,面红耳赤、勃然大怒,顺手拾起身边一块石头,毫不犹疑奋力一掷,石块劈面就向朱霸砸了过去。朱霸先是一惊,旋即面色一沉,手中铜剑一挥,「铿」的一声,飞舞向前的石块倏地闷声落地,随即厉色叱道:「小子,你好大的狗胆,是不是不想活了!」跟着抬起一脚踹向了那少年的小腹。可怜那少年并非习武之人,空凭几分胆识与蛮力,眼看闪避不过,惊惧中只觉一阵疾风近身,只能闭上双目,咬紧牙关,听天由命。
「荆兄弟?」高渐离感到自己侧身向前的臂膀忽被人一把攫住,回过头只见荆轲以眼神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募地,千钧一发之际,一记飞腿抵住了朱霸凶狠的一脚,终使那惊吓万分的少年免去了肠穿肚烂的噩运。
双腿纠斗间,只听得「喀拉」一声像是骨头折断的声响。「唔……」那朱霸模样狰狞地抱着像是被火辣的一条腿,蜷着身子趴在地上,不能言语。勉强定眼一瞧,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个魁梧大汉,相貌堂堂,怒目圆睁瞪着自己,忍不住心头一颤。
大汉一手拉起地上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放心离开。少年惊魂甫定,狠狠地瞪了朱霸一眼后,只是静静退到一旁,未见离去,他想看一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朱霸见状冷哼一声,急运内力至腿上,不一会儿的工夫竟如获神助般,迅速一记漂亮的回旋飞腿踢向大汉。那大汉对着迎面而来的威天,前边大路上有个恶霸,就守在路旁的大树下向人收过路钱。他还说如果谁打得过他,就不收分毫,否则就得乖乖交上过路费。也有不肯交的,都被他打得浑身是伤退了回来。但那条道是进出城的必经之路,现在被他一拦,都堵了起来。这不是摆明了拦路抢劫吗!」语罢,仍旧难掩心中的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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