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处月明第4/4段
“她是怎么死的?”
燕烈微微一怔,旋即仰天大笑,并不回答景飞的话。景飞身形一晃,轻而易举地欺身上前,寒光闪过,手中之剑迅若流星,只眨眼的功夫便架在了燕烈项间。同时,四周一阵骚动,平白冒出一队铁甲西燎侍卫,个个手搭弓箭,指着景飞蓄势待发。
景飞颜色未变分毫,并不把这些士兵放在眼里。燕烈盯着他,并未移开视线,一面却轻轻挥手示意那些人退下。他有足够的自信,景飞不会下这个手!
“她是怎么死的?我怕你知道答案后会更加痛苦。自杀,一瓶鹤顶红就葬送了林菊若的人生,换来你和云千雪的伟大爱情……”燕烈目光一冷,出言毫不留情。
景飞闻言,气急攻心,手上握的剑也随之颤动起来……“哐啷”一声,坠落在墓前的石道上,几乎无力承受这样的指责:“我不信!”菊若的死对他来说是抹不去的愧疚与伤痛,可跟千雪有什么关系?
燕烈看在眼里,步步紧逼:“若不是她,你以为千雪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出得了皇宫?”
“所以你杀了她?”
“杀她的人不是我,是你!她虽然是西燎的皇后,可却只有你……能让她不惜性命!”说话间,仿佛早就准备好似的,燕烈自袖中扬出一方丝绢,直直砸到景飞身上:“瞧仔细了上面的绣字:愿为东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1)轻若尘是翰日国有名的才子,为何改‘西南’为‘东南’就不必我解释了吧?她的心从来没有跟着人来到西燎。”
景飞失神地抚过丝绢一角栩栩如生的雏菊,眼前闪过菊若淡淡的笑颜,不忍……人淡如菊,命薄如纸,是他把她推入了如此残酷的轮回里。家道中落,半生萧条还不够,丧母远嫁,芳心苦碎还不够,最终竟是红颜泣血,客死异乡……他在菊若短短的一生里表现得多么残忍?他以为她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内心坚毅而骄傲,所以,在选择了千雪以后对她几乎不曾再流露过一丝的柔情,因为他知道,菊若不屑于这样的怜悯。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就什么也不要给。在一年前的明心殿,她跪在父皇面前答应和亲的时候,景飞就看懂了她的眼神。纵然风雪满天,仍是无畏。也因着这样的眼神,他暗自说服自己,菊若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她仅有的骄傲。如今想来,当时的念头多么自私,他错了,错了……
看着景飞的心痛,燕烈终于抑止不住内心的快感。哼!他答应菊若不杀上官景飞,却可以让他生不如死。看着今日的结果,竟比让景飞血溅当场更为痛快。他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心理,有个女人爱他爱到愿意为他而死,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会非常折磨人。他就是要挑起景飞的愧疚,以后,不管他生命里有多少个女人,但这一个他会刻骨铭心地记得,如影随形,至死难忘。
“还要问吗?需要我描述一下具体过程吗?那天她放走云千雪后就在揽月轩服毒自尽了,临死还求我不要杀你,让你们夫妻重聚。我都答应了……从此,你们再无后顾之忧,爱怎么幸福就怎么幸福去吧……哈哈……”说到后面,燕烈的话语中已经掩不住狂乱与心酸。他觉得自己仿佛不受控制了,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犹如持刀的刽子手,一下一下凌迟着眼前的灵魂。凭什么上官景飞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千雪是这样,菊若也是这样……
景飞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在燕烈含着恨意的控诉中,胸口气血翻滚,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燕烈踩中了他的软肋,揭开了心底深藏的伤疤,原以为不去碰触就可以逐渐痊愈,没料到里面早已血肉模糊。暮色迷蒙中,他不经意地抬眼,居然看见了千雪仓惶奔来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她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怎么可以再次出现在燕烈面前……
“你怎么样了?”千雪见景飞神色有异,一下越过南宫白先一步扶住他。
南宫白亦迅速执起了景飞的手腕,很快回应了千雪的焦急:“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导致气血紊乱,并无大碍。”
千雪稍稍放下悬起的心,抬起眉来,正巧与燕烈的眼光直直对上。他恨她!只消一眼就看出来了。忆及那几个月的柔情和宠爱,千雪有些窘迫,别过脸去。这才发现南宫白一直盯着眼前的墓碑,神情沉静而哀恸。她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墓碑上,只有那三个大字是触目惊心的,果真是“林菊若”!
“景飞……我们走。”燕烈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多作停留。她之所以追出来就是怕景飞迷路回不去了,所以她死也要陪着他……
“这不是朕新封的贵妃吗?你不跟朕回宫,还能去哪里?”燕烈出言讥讽。
景飞反射性地紧紧抓住了千雪的手。这个动作更惹来燕烈的冷笑:“上官景飞,跟着你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林菊若是为你死了,可千雪为了你又少受过苦吗?当初,你一定恨我夺人之妻吧。可机会是你给的,你无力保护自己的妻子,让她失忆流产,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里……如果不是撞到修文,她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千雪颤声打断燕烈的话。他够狠!怪不得景飞会被气到吐血。
“我有说错一个字吗?”
看着景飞一脸默认而无语的痛苦,千雪眼中涌上泪意,他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任由燕烈这样伤害?难道他不知道如此的自我作践只会让她也跟着心碎吗?
深深吸了口气,千雪迎着燕烈的注视,傲气凛然:“景飞唯一的错,就是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这是你永远也做不到的。因为你的心太高……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滴水不漏的保护,跟心爱的人比翼双飞,翱翔万里才是我毕生所愿。如果跟他在一起,苦难是必需经历的,我同样甘之如饴。”
这话说得在场三个男人俱是一怔,滋味各自复杂。南宫白苦笑着低语:“想必菊若也是同样的心思。”
燕烈颓然后退了两步,南宫白说得很对,林菊若的确不曾对景飞有怨,是他利用她的死亡来打击她所爱之人。卑鄙吗?只能说爱上上官景飞的女人都是疯子。
“我们走……”景飞拉着千雪,他不想她再面对燕烈眼中莫名的暧昧与眷恋。
燕烈望着他们的背影,并未阻止。那个女子,那个他曾经含着满腔柔情拥在怀中的女子,竟不曾回头留恋一眼。
“千雪……你对我不公平,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为了你做到……”他声音低哑而温厚,千雪背脊一僵,几乎无力招架。
“你迟了……”她还是没有回头,紧紧反握着景飞的手。
天边换上了一勾残月,惨白如各人的心情。她握住的手没有温度,他的眼底不再清朗,他的心里究竟压了多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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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注:曹植《七哀》(又名《杂诗》或《怨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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