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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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确认一下,那可不是“婶婶”,应该叫“奶奶”才对。

  幺妹点点头。

  黄柔心里叹口气,这时代农村人也没啥避孕措施,反正怀上就生呗,能生几个是几个,国家还鼓励呢!以至于农村总会出现些高龄产妇,快四十岁还挺着个大肚子,运气好的路上走着走着就给孩子生裤裆里,运气不好的,可能身体里本来就带着病,一尸两命也听过好几起了。

  而像这么大年龄还怀孕的,她也是第一次见,不免多看几眼。

  女人头发半白,一身藏蓝色工人装下身形消瘦,小腹平坦,应该是才怀上没多久,可能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而最关键的,这女人居然站在大伯子崔建国斜后方,也是被劳教的对象之一!

  黄柔叹口气,孕妇被劳教,她也是第一次见。段书记走后,这大河口公社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跟着其他公社尽干糊涂事儿。

  可怜段老呕心沥血这么多年,真是人走茶凉,一朝回到解放前!老人家还记着她,走之前专门跟她打了声招呼,说他要回北京了,直接调任国家农业部,如果有什么话和东西,他可以帮忙带给她爸妈。

  黄柔笑着婉拒,她的父亲在十二桥监狱,判的是无期徒刑,今生可能无缘再见。至于继母和妹妹,自从下乡后,她再也没了她们消息,但估计应该过得不差,她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黄柔再次叹口气,等下一个“段书记”来,大河口可能就不是大河口了。

  ……

  估摸着,还是队上凑不够人头,她正好又撞枪口上了。

  黄柔唏嘘不已。

  幺妹却听得津津有味,在她小脑袋瓜里,这些就是一个个鲜活的,有趣的故事呀。尤其是听到张秋兰的爸爸念大伯的事迹时,她一面听一面皱眉,总觉着好几处与事实不符,但她也不出声,奶奶已经说过啦,现在她们家要做的就是“夹紧尾巴做人”,能低调尽量低调。

  而那有小宝宝的“婶婶”明显不这么想,当他们队书记问她“服不服认不认”的时候,她还高昂着头颅,“不服!”

  下头群众沸腾了,一溜儿问过来,她是唯一一个不服的,那嘴巴,比男人还硬!不得了啦!

  而且,看她那抬头挺胸绝不认输的架势,凶巴巴的表情,这不就是一头活脱脱的“母老虎”吗?对着领导都这样,那在家里得凶成啥样?还不得螃蟹似的横着走?她男人得多倒霉呐,在她眼里哪还有男人的尊严?

  在场的绝大多数是男人,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是这么想。

  可也有不少女人,她们倒是觉着这女人态度没啥大问题,就是嘴太犟,都这节骨眼儿了,服一下,认一下又能怎么着?能少块肉?

  黄柔再次唏嘘,女人太倔,也太好强了。即使她的“罪行”并不严重,不至于要被劳教,可某些时候就是得学会“能屈能伸”,至少,暂时服个软能少受苦。

  生产队书记被她弄得下不了台,小声道:“高元珍你想清楚再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再问一次你服不服?”

  高元珍“呸”一口唾沫,众人眼见着那唾沫飞跃过崔建国的脑袋,准确无误的降落在书记脸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队书记气得脸红脖子粗,这,这,太过分了这,当着上千人的面这么作贱人,他,他……哎哟,被精准打击的老头儿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看向新来的公社书记求救。

  以前,要段书记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他老人家压根就不搞这些!

  可新书记也是个年纪不大的,临场经验和应变能力远不如段书记,只僵在主席台上,目瞪口呆。

  “我呸刘富贵,你个老不死的还问老娘服不服,老娘就是不服怎么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给你那小情儿公报私仇呢,你跟杨翠仙裤裆里那点事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

  啥公报私仇假公济私的大家不感兴趣,明显“小情儿的裤裆”更有吸引力啊!有几个闲汉哄笑着问:“啥事儿啊,我们怎么不知道,说来听听啊。”

  “母老虎快说来听听,让咱乡下人开开眼。”

  大部分男人还是克制的,虽然心里也蠢蠢欲动愿闻其详,可面上还是不敢起哄的,毕竟这么多人,要脸。

  黄柔想捂幺妹耳朵已经来不及了,这简直是污染孩子啊!果然,下一秒,幺妹抬头问她:“妈妈,什么叫小情儿?”估摸着知道不是好话,她也怕害羞,超小声。

  黄柔面色一板,“那是骂人的话。”

  “哦,好叭……可婶婶没骂人呀。”

  黄柔再次看向梗着脖子的高元珍,不知真假,但客观来说,农村男女偷偷摸摸有点啥的也不是没有,偷人在封建社会是要浸猪笼的,可在现在……流氓罪都还没正式写入《刑法》呢,只要不出人命,不涉及巨额财产纠纷,当事人顶多受点舆论层面的道德谴责。

  可对没道德的人,大众是无法绑架他们的,譬如张爱国,周树莲。

  “婶婶说的是真话。”幺妹又小声说了句。

  黄柔一愣,看向高元珍。这个女人虽然半头白发,可眼神清亮而倔强,嘴角紧紧抿着,腰背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仿佛……嗯,仿佛老年版的春芽。

  “真哒妈妈,我感受到了,婶婶非常生气,非常难过,她……你看,她一直在看那儿。”

  顺着手指,黄柔看见一个男人,瑟缩着脖子,双手交叉袖在破棉袄袖子里。人太挤,只看得见他上半身的脖子,脖子一圈磨得絮絮柳柳,里头棉花黑得透透的,隔老远仿佛能让人闻见一股积年的汗臭味。

  身边有个女人,见她们看过去,也跟着转过头,忽然“呀”一声,“这不高元珍的男人嘛?咋也来了?”

  婆娘被劳教,男人来看热闹,实属罕见。

  黄柔之所以说他是看热闹的,那是因为他身边还有个女人,看起来比高元珍年轻多了,俩人正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呢。

  女人的直觉,就觉着这俩人之间有事儿!

  “大姐认识上头那婶子?”黄柔主动跟身边的人攀谈起来,她穿得干净,长得白净秀气,说话也文雅,一看就不是庄稼人,女人对她说话也不自觉的柔和两分。
口可能就不是大河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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