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母亲相信父亲绝对不会死第2/2段
父亲知道祖母这些年怎样苛刻母亲的。也知道母亲为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度了多少个孤寂的不眠之夜。父亲总觉得愧对母亲,无颜要求母亲。
母亲白天干活,晚上做鞋,一通宵一通宵的不睡,都为什么?都为把那苦日子快些过完,都为那个大家庭的每个人能穿暖吃饱,都为叔姑们能快点长大成人,好安个家。她这个老大的责任与任务就完成了,就好跟父亲心无担忧的度幸福美满的两人世界。只是如今,一切还未展开,他们的幸福两人世界还未开启,父亲就要死去,母亲如何能信。
母亲听罢父亲的话,清淡的笑,不哭也不恼。而母亲的心底却更坚定,那就是无论怎样,她都会回那个家,做完父亲未曾完成的事,尽到父亲未尽完的责任。母亲更坚信,父亲根本不会死,不日肯定会好。
父亲情绪并不悲观,也认为自己不会死。精神气还有,只是胃部确有毛病了。年少时饥一餐饱一餐的,得了胃病一点都不稀奇。
就这样,父亲与母亲在外公家一呆一个月,忘了天光日月,忘了病痛,忘了死亡!那是他们结婚以来,相聚最长的一段幸福时光。
外公屋旁沟那边的我的姑外公胡香醇胡麻子,穿着一身笔挺的戏服,端着二胡,走过那根独木桥,来看望父亲。长辈来看晚辈病在床上不能起床,是何等的悲催。我的姑外公胡麻子心里有多悲戚,我等晚辈不知,也无法体味!姑外公是父亲的长辈,更是父亲的大师兄。这种亦兄亦父,亲上加亲的关系。叫姑外公面对父亲的病,更为的伤心悲切。
可胡香醇没有哭,一直保持微笑,每天来看父亲,都端起那张父亲最喜欢的二胡拉,边拉边对父亲说:“章蓝,你想听哪一曲,哪个调,姑爷拉给你听……”
父亲抬眼望着姑外公,笑:“大师兄,我还是叫你大师兄,大师兄,戏班解散了,我们师兄几人天南地北的,好久没聚,几时把大师兄吃亏忙活,将小李子,小余召集来,我们兄弟再搭一次戏台,好生给乡亲们唱一曲,唱一曲,大师兄,你原拉二月映泉吧……”
(二月映泉是中国来自民间穷苦人作曲的曲子。是中国民间二胡音乐家华彦钧(阿炳)的代表作。这首乐曲自始至终流露的,是一位饱尝人间辛酸和痛苦的盲艺人的思绪情感,作品展示了独特的民间演奏技巧与风格,以及无与伦比的深邃意境,显示了中国二胡艺术的独特魅力,拓宽了二胡艺术的表现力,曾获“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作品奖”。阿炳卖艺一天,仍不得温饱,深夜回归小巷之际,常拉此曲,凄切哀怨,尤为动人。)
父亲之所以喜欢二月映泉,实则他与阿炳身世相近,都出自民间,出自穷苦人家。父亲病了,更有境遇感,还不说父亲的小名也叫炳儿。祖母一贯叫父亲小名炳娃子!是个巧合吧。
……
清新的二胡声在外公家里外回荡,弦音萦绕!星光落下,一片清辉。姑外公胡麻子跟父亲拉了一遍又一遍的二月映泉,父亲听的睡着了,姑外公才回去。母亲默默走在姑外公的后头,给她的姑爷送行。
胡香醇回过头来对母亲余秋香说:“秋香我的娃,这都是命,当初你若……”
余秋香不等胡香醇话说完,就打断她姑爷说:“姑爷,我不信命,我也不后悔,我不信炳娃仔的病不会好,他会好的……”
胡香醇听了余秋香的话,深深地叹气:“听天由命,秋香我的娃。但愿人间有奇迹,炳娃子的肠癌会好起来……秋香我的娃,你要保重自己,撑住啊,想开些,千万身体不能跨,家里老小还指望着你,炳娃子的大家庭都得靠你啊……”
余秋香就对胡香醇说:“姑爷,你放心,我不会垮,我身子骨好得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慢走,我不送,回了!”
说完,余秋香就拖着自己娇小玲珑的身子,乘着月光回去。月光映衬她清秀瘦小的影子,一片清辉,凄美。
母亲余秋香没有感到父亲生命即将逝去的悲痛,而是享受着与父亲相聚的幸福。母亲坚信,她的男人一定会好起来,绝对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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