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五个上甲第2/3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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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得客气,落羽生却殊无喜色,仿佛一切不曾发生。梅殷见他神情,犹似兜头淋了一盆冰水,满心热情化为乌有,无奈打消了结交的念头。

  听了这话,乐之扬才知道落羽生也得了五个上甲,心中又惊异,又懊悔,方才只想着朱微,竟然错过了一场好戏。

  宁王注目落羽生良久,忽道:“老先生神乎其技,本王叹为观止,但不知老先生的音乐师承何人,出自何种流派?”

  落羽生摇头道:“没有师承,也无流派。”宁王惊讶道:“那么……”落羽生说道:“镇日无聊,自学罢了。”宁王疑惑道:“敢问学了多久?”落羽生漫不经意地道:“二十年吧。”

  众人更为惊讶,均是不信,李景隆冷笑道:“什么鬼话?你少说也有六十,二十年,难不成你四十岁才学音乐。”

  落羽生不置可否,宁王盯着他上下打量,眼里疑惑更浓。乐之扬也忍不住心想:“义父常说,音乐天分使然,总角前若不登堂入室,可说一生无望。四十岁学音乐,嘿,岂有此理?老先生能耐不小,说起话来却不着边际。”

  想到这儿,忍不住看向朱微隐没的地方,可是人来人往,始终不见她的影子,乐之扬悲愤起来:“我是人,其他人也是人,你能男扮女装,当众演奏音乐,难道就不能堂堂正正看我一眼么?”

  伤心之际,人群中躁动起来,他转眼看去,大吃一惊。冲大师白袍如云,洒然登台,丰姿俊朗,神采照人,通身若有光华,宝相庄严之极,许多善男信女,无不为之心折,嘴上不说,心中暗念“阿弥托佛”。

  “好俊的和尚。”李景隆脱口称赞,“这是谁家的乐师?”

  宁王微微一笑,说道:“三哥家的。”

  “晋王么?”李景隆转眼望去,晋王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边诸王环绕,甚是热闹,晋王满脸笑容,对着台上指指点点。

  李景隆皱起眉头,冷哼一声,梅殷脸色微变,偷偷肘他一下,李景隆会意,低头沉吟。

  冲大师坐下鼓琴,寥寥数声,韵致已是不凡。乐之扬不胜惊讶,他听过冲大师歌咏,知他谙熟音律,可是万料不到,大和尚的古琴也如此了得。更可怪的是,他胆大包天,身为蒙古王子,胆敢参与此会,乐之扬至今记得,当日“仙月居”里,冷玄叫破了冲大师的蒙古名字。和尚输了还好,倘若连过两关,见到朱元璋,免不了要跟冷玄照面,那时冷玄张口一呼,冲大师必死无疑。

  乐之扬思来想去,也猜不透冲大师的念头,但听他勾挑抚按,琴声清雅,兼之容貌俊美,仪态风流,坐在高台之上,天生的雍容华贵,不像真如佛子,倒似遗世王孙,台下尽多王公贵戚,可跟他一比,无不自惭形秽。

  宁王听得入神,应和琴声,双手无声拍打,忽道:“落先生,这和尚的琴,你如何品评?”落羽生双眉微微一扬:“白玉山下碧水流。”

  宁王一愣,拍手道:“精当,精当,人如白玉山,琴声碧水流!我大明疆土万里,果然人杰地灵。”

  乐之扬一边听着,暗自好笑:“这话错了,大和尚可不是你大明的人物。”

  冲大师一曲弹罢,身后竹亭里齐刷刷给出三个“甲”字。和尚纵身站起,手持竹箫吹奏起来,箫声流转自如,毫无哀婉之处,尽显风流本色。他有大金刚神力在身,中气之足,罕有其匹,高高低低,从心所欲,高入云天之间,低入九地之下,数万人的魂儿被他一缕箫声牵扯得忽上忽下、无计可施,一支曲子没完,俨然渡尽关山。

  宁王听得舒服,向落羽生笑道:“这箫声又如何形容?”落羽生随口答道:“上穷碧落下黄泉。”

  “妙极,妙极。”宁王抚掌叹息,“箫声沉郁,不免悲戚,这和尚一反常态,吹得意兴洋洋,令人如沐春风,本王真是料想不到。”

  箫声吹过,又是一个“上甲”,冲大师大袖飘飘,走到编钟之前,不用钟槌,屈指便弹,神力贯注之下,弹中铜钟,渊渊有如金石相击,众人听了,齐声叫好。

  冲大师手挥目送,顾盼神飞,架子上的编钟一口气弹遍,音律之妙,符节之准,一丝不乱,分毫不差,因为指上蕴含内劲,钟声余韵悠长,前声未泯,后声又起,层涛叠浪,波乱云回,众人沉浸其中,有如置身无限汪洋。

  “好!”宁王冲口而出,“这编钟又怎么说?”掉头看向落羽生,落羽生淡淡说道:“昆仑玉碎凤凰叫。”

  宁王想了想,点头道:“不错,钟声清扬悠远,手法却过于霸道,不够举重若轻,倒有破门入户的嫌疑。”

  冲大师敲完编钟,不待评判打分,转身拎起羯鼓,徒手敲打起来,他十根指头坚韧有力,胜过任何鼓槌,落在鼓皮之上,直如万马纵蹄,听闻者无不心惊,初时只觉鼓声繁密、咚咚咚一声一响全都落在心头,使人站立不安,渐渐身随之动,魂随之摇,俨然站立在旷野之上,风吹草低,地皮震动,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声势狂暴绝伦,直要将人碾成粉碎。

  宁王听得惊讶,牙关随之颤抖:“老、老先生,这鼓、这鼓……”落羽生瞅他一眼,冷冷接道:“渔阳鼙鼓动地来。”

  这一句出自白居易《长恨歌》,形容安禄山携四镇大军南下,破灭大唐繁华迷梦,将一个千古盛世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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