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安天之行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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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微看在眼里,心中佩服,手里也未闲着,“秋神剑”飘如细雨,几乎同一时间刺向数名持枪武士的手腕。

  武士受困“止戈五律”,本就别扭难受,忽见剑光袭来,登时慌乱,丢了长枪后退躲闪。乐、朱二人得到空隙,飘然落在地上。

  锦衣卫训练有素,明知对手厉害,可也没有吓倒,发一声喊,稍退又进,长枪锐矛向两人刺来。乐之扬正想设法破阵,不意朱微使一招“天元式”,脚尖点地,旋风狂转,嚓嚓嚓,剑锋所过,靠近的枪矛尽被截断。

  “好快的剑。”乐之扬脱口称赞,朱微听见,冲他嫣然一笑,火光映照之下,宛如优昙花开,清丽绝俗。

  乐之扬看得一呆,忘了身在何处,锦衣卫悍勇非常,枪矛虽断,仍是向前戳来。朱微见状,忙叫:“小心……”说着长剑挥舞,使得仍是“天元式”的剑招,这一路剑法讲究先己后人,定而后乱。好比下棋,先落“天元”之位,以之为轴,徐图八方,故在“奕星剑”里最适合群战,以寡敌众,无往不胜,朱微一旦使出,只见剑光星闪,近身的枪矛都被挑开。

  乐之扬醒悟过来,暗叫惭愧,使出“止戈五律”,挽住七八条枪矛,忽左忽右地转了两个圈子,哒哒哒响声不绝,枪矛登时掉落一地。

  众武士又惊又怕,齐声发喊,纷纷撤退,后面数十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刀,藏在盾牌之后,翻翻滚滚地逼向二人。

  乐之扬皱了皱眉,横剑在胸,锐声叫道:“张指挥使何在?”

  一声哨响,刀盾武士应声停下,乌沉沉的盾牌衬着明晃晃的长刀,形如一堵铁墙将两人团团围住。

  乐之扬暗暗叫好,锦衣卫不愧是朱元璋的心腹近卫,果然训练有素。数十名刀盾手聚散进止,严丝合缝,整齐如一。

  沉寂片刻,铁墙后有人说道:“足下是东宫的道灵仙长?”正是之前的张敬祖。

  “正是小道。”乐之扬说道,“我奉圣旨,来见张指挥使。”

  “圣旨?”张敬祖哼了一声,“什么圣旨。”

  乐之扬取出信封,晃了一晃,说道:“圣上的亲笔信。”对面沉默片刻,张敬祖说道:“你丢过来。”乐之扬道:“你先出来。”

  沉默一下,张敬祖道:“不成,我一露面,难保不变成你的靶子。”

  乐之扬也觉有理,可事关重大,最怕所托非人,只好说道:“圣上要我当面交给阁下。”

  张敬祖冷哼一声,再不言语,乐之扬知道他心有狐疑,正想如何取信对方,忽听朱微扬声叫道:“张指挥使,你认得我么?”扯掉东坡帽,乌黑漆亮的长发瀑布似的披拂下来。

  “宝辉公主。”张敬祖冲口而出,跟着沉默一下,说道,“闪开。”

  盾牌应声分开,走出一个人来,高瘦精悍,目光凌厉,望着两人疑惑不定。东宫之时,乐之扬与张敬祖见过两面,虽未交谈,彼此容貌倒还记得,认出此人就是正角儿,便将朱元璋的亲笔信递了过去。

  张敬祖接过,撕开一瞧,脸色大变。打一个手势,四面的武士纷纷散开。

  张敬祖走上前来,冲着二人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苦笑道:“二位多有得罪,眼下形势混乱,张某不敢大意。”

  “无妨。”乐之扬说道,“宫中……”话没说完,张敬祖使一个眼色:“二位随我来。”当先进了内堂。乐之扬与朱微对望一眼,也只好跟上。

  到了内堂,张敬祖屏退武士,凑近烛火细看书信,脸色倏忽变化,先是震惊、继而沮丧、进而犹豫不定,到最后似乎陷入沉思。

  指挥所外,叫骂声不绝于耳,禁军和锦衣卫仍在交锋。乐之扬焦躁起来,叫道:“张指挥使。”

  张敬祖一愣,醒悟过来,折起信纸揣入怀里,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尽是冷汗。他望着二人,脸色忽明忽暗,眼神难以捉摸,沉默一下,拱手说道:“惭愧,宫中发生如此异变,张某竟然一无所知,锦衣卫上下都有失察之责。”

  乐之扬忍不住问道:“陛下说信上有平乱的方略,到底如何平乱?”

  “这个么?”张敬祖慢吞吞说道,“陛下让你们去找燕王。”

  “燕王?”乐之扬一愣,“他不是回北平了么?”

  “谁说的?”张敬祖不胜诧异。

  “宁王说的!”乐之扬说道,“他说燕王一早出城向北去了。”

  张敬祖端详乐之扬,点头道:“你说得也没错,不过,那只是他的诡计。”

  “诡计?”乐之扬又是一愣,“此话怎说?”

  张敬祖道:“他出城之后,又化妆返回……”朱微“啊”了一声,冲口道:“回藩邸么?”

  “不是。”张敬祖摇头,似乎也很困惑,“他没回藩邸,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朱微急切又问,“你知道在哪儿么?”张敬祖瞧她一眼,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朱微盯着张敬祖,似乎难以置信,犹豫一下,轻声说:“张指挥使,你,你难道在监视四哥?”

  张敬祖干笑两声,并不回答。乐之扬冷眼旁观,心里十分明白:朱元璋刻忌多疑,不但用锦衣卫监视群臣,连自己的儿子也信不过。看起来,晋王逆谋得逞实属侥幸,若非“乐道大会”,冲大师手段再高、胆量再大,要想成功也是白日做梦。

  朱微想了想,说道:“既然父皇有令,还请张指挥使带我们去见四哥。”

  “我走不开。”张敬祖停顿一下,“圣上有令,让我率锦衣卫固守此地,牵制作乱的禁军。”他转向墙角,叫道,“马靴!”

  墙角应声洞开,走出一个男子,年约三十,平民装束,相貌平常,唯独穿了一双漆亮的马靴,走到张敬祖面前,一言不发,默默抱拳行礼。

  “马靴!”张敬祖道,“你带道灵仙长去找燕王。”

  马靴回望乐之扬一眼,转身就走,乐之扬快步跟上,朱微正要尾随,张敬祖一伸手将她拦住:“公主殿下,你留在卫所。”

  “什么?”朱微一愣,“你说什么?”

  张敬祖咳嗽一声,说道:“圣上信中说了,公主殿下留在卫所,道灵仙长去见燕王。”

  “不行。”朱微冲口叫道,“我也要去。”

  “圣意难违。”张敬祖冷冷道,“公主殿下,还请不要与下官为难。”

  “我不信。”朱微呆了呆,“你把信给我瞧瞧。”

  张敬祖摇头:“圣上说了,这一封信只有下官能看。”

  “可是……”朱微眼泪也快流出来,乐之扬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笑道:“别着急,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转身问道,“张指挥使,禁军势大,这儿守得住么?”

  张敬祖道:“卫所建造之初,为防非常之变,设有防御之能。内宅机关无数、四通八达,外墙攻破,也可退入内宅,即便对方火攻,也可支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乐之扬皱起眉头,“一个时辰以后呢?”

  张敬祖深深看他一眼,苦笑道:“一个时辰以后,仙长可为下官收尸。”

  乐之扬脸色微变:“这么说,只有一个时辰找到燕王。”

  “不止如此。”张敬祖吐一口气,神色凝重,“你还得说服他勤王。”

  “什么意思?”朱微大为惊讶,“你是说,四哥不会勤王?”

  “这个难说。”张敬祖微微苦笑,“圣上信中交代,仙长此去,不能泄露他的所在。”

  乐之扬心中豁亮,朱元璋一定看出他对朱微的情意,故将朱微留在卫所,如此一来,乐之扬千方百计也要说服燕王、解救卫所之围,更不敢泄露朱元璋藏身之地。进而推断,禁军围攻锦衣卫,也在老皇帝意料之中,朱元璋老谋深算,果然名不虚传。

  意想及此,乐之扬头皮发麻,心头生出一丝恐惧。席应真临走之前,反复叮嘱他不要涉入帝王家事,而今他越陷越深,已然无法自拔,一想到朱元璋的手段,便觉心惊胆颤,可是看着朱微的双眼,他又恐惧尽消,豪气顿生,只觉天下再无难事。

  一时间,乐之扬转了七八个念头,忽而笑道:“张指挥使,陛下就相信我能说服燕王?”

  “形势使然。”张敬祖漫不经意地说,“燕王若不勤王,照样不能活命。”

  乐之扬道:“燕王无兵无将,又该如何勤王。”张敬祖道:“圣上书信如此,下官照本宣科。”停顿一下,意味声长地道,“燕王天纵英才,必有取胜之法。”

  “好。”乐之扬笑了笑,“我就走一遭。”瞥了朱微一眼,小公主望着他,眼里满含关切,口唇微微一动,眼眶里倏尔聚满泪水。

  乐之扬冲她笑笑,吸一口气,向马靴说道:“阁下请带路。”马靴点一点头,快步走向墙洞,乐之扬紧跟其后,走到洞口前,忽听朱微叫道:“乐之……道灵,你……”嗓音呜咽,带上哭腔。

  乐之扬心如刀割,猛一咬牙,硬起心肠,向前走了十来步,身后门户闭合,光亮消失。马靴手里多了一支火把,火光摇曳,照得暗道忽明忽暗。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一道铁闸,闸前有锦衣武士守卫。

  马靴拿出令牌,武士验过,绞起闸门。两人通过,再走百十步,又有铁闸守卫在前。如此层层设防,乃是避免敌人发现地道入口,趁隙攻入卫所。乐之扬看在眼里,稍稍安心,寻思锦衣卫果如张敬祖所说,机关重重,不易攻破。

  思索间,地道到了尽头,掀开盖子,干草味儿扑鼻而来,乐之扬环视周围,却是一间草料马房。

  马靴一言不发,低头向前。乐之扬没奈何,只得跟上。

  出了草料房,穿过无人民宅,进入一条小巷,巷子里三三两两站着百姓,战战兢兢地眺望远处。那儿呼声震天、火光隐隐,不时传来巨响,乐之扬情知禁军开始进攻卫所,心中七上八下,端端无法平静。

  他呆呆观望,脑子混沌一团,直到马靴叫唤,方才回过神来。乐之扬无精打采,跟在马靴后面。马靴貌不惊人,脚力却很惊人,穿着一双马靴,走路却无声息,穿街绕巷,娴熟至极。他俨然知道禁军巡逻路线,遇上巡逻队伍之前,总能先行一步避开。

  二人一路走过,无所阻碍。到了僻静处,马靴脚下一拐,忽然钻入一条长巷,巷子里空寂少人,家家户户悬挂红灯,烛影摇红,灯火暧昧,穿行其间,令人心生迷思、浮想联翩。

  乐之扬认得这一条巷子,本名“春喜巷”,乃是秦淮名妓在城里的寓所,多为相好的权贵购置。某些权贵碍于声名,不便公然出入青楼,就在这巷里买下馆舍,入夜后将名妓接入幽会。这秘密人所共知,但因买屋人多是王公贵戚,官府纵然知道,也无人敢来查探。因其入夜后家家户户高挂红灯,京城百姓又称其“朱灯巷”,妒恨之余,意有所指。

  马靴脚下不停,走到巷子尽头,停在一道窄门前,指了指门户,身子一缩,没入阴影深处,静声息气,俨然消失不见。

  乐之扬心中暗凛,锦衣卫的探子神出鬼没,自己所作所为,未必没有受到监视。犹豫一下,再看那一道窄门,乌漆墨黑,上有铜环。乐之扬把心一横,抓住铜环敲了两下,可是无人应门。焦躁间,忽听窄门那边传来细微呼吸,长吐缓吸,非但是内家好手,而且不止一人。

  他心头一动,纵身跳起,脚尖在墙上一点,人已越过丈余高墙,循声望去,黑msp; 乐之扬取出信封,晃了一晃,说道:“圣上的亲笔信。”对面沉默片刻,张敬祖说道:“你丢过来。”乐之扬道:“你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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