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鹤烟福地(六)第2/2段
多说一句话,这个男人眼中的鄙夷便会多一分。
冷硬的刀刃贴在皮肉上,激起一片蛰心刺骨的寒意与颤栗。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衣袖轻微摩擦声,书页被轻轻翻过的脆响。刀刃割进皮肉时,也会发出潮湿的噬噬声,像铁踞砍在被大雨泡烂的一截木头上,又露出青白色的崭新的芯子,一路血珠迸溅,如同架在燎原之火上烘烤。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所以这声音一阵阵地被放大,如开闸的洪水怒浪奔腾,一**地冲刷在耳畔,是敲鼓锥髓的刀山剑林。
一只苍老粗糙的手伸过来,捂住他眼睛,老人悄悄在耳畔道:“小公子,别睁眼,睡一觉。”
他在这一片用手笼住的黑暗中,眼睛睁得极大,于是烛光里端坐翻书的男人成了一抹停留在眼帘中的残影。
月寒日暖,月升日落,漫长的黑夜与空洞的白昼飞速交替,都成为这片小小烛光中的缩影。
明明只是须臾一瞬,却好像过了千秋万年。
“好了。”
一声声长叹不约而同响起。
“劳烦诸位。”神姿高彻的白衣男人拂袖起身,“还请诸位不要将此事宣之于众——我们出去谈。”
殿门缓缓合上。他俯身躺在象牙塌上,奄奄一息,无人问津,连黑暗也弃之不顾。
血滴在精石地面,刀砸斧刻般的闷响。
他在这片黑暗中找到了唯一的陪伴,于是开始数血滴落的次数来保持清醒。
一、二、三……三百八十七、三百八十八、三百八十九。
第三百八十九滴的时候,有人匆匆走进来,给他盖了层薄毯,又匆匆走出去。
继续数下去。
三百九十、三百九十一……七百五十五、七百五十六。
第七百五十六,殿门又一次打开。
男人脚步轻快,听上去心情愉悦,看来那群医修没有得陇望蜀地给他出什么难题。
“今日的功课还是要做的,不过你可以提前看她去。”
男人站在塌前,声音陡然一冷:“别装死,给我起来。”
“我数三声。”
他僵硬青紫的手指一动,狼狈地从塌上砸下来,后背的伤口砸在地面,滚烫的痛感,要把整个人撕裂。
“站住!”男人低喝:“把衣服换了,你是要让她看出什么端倪吗?!”
衣物跟伤口黏在一块,他咬牙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潦草披上干净雪白的外袍,踉跄着走了几步,而后越走越快,迫切地跑了起来。
天色阴霾,昨夜冬雪未消,白茫茫铺了一地。
玉龙台如一个饿了。
胖鱼抖若筛糠,不知哪来的勇气,忽地挣脱她的手,游到身后将她使劲往一个方向推去。朦胧夜色勾勒出五道或坐或躺的人影,参天巨树亭亭如盖,冷月如霜,月的皎洁和霜的清冷,全都归于一处。
“想找你主人啊?”白梨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可以啊,你走就是,我又不拦你。”
胖鱼叼住她衣领往那个方向拖。
这点杯水车薪的力道,怎么能拖得动一个活生生的人。白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拎着鱼尾巴将它倒立过来,“别打扰我睡觉了好不好啊?就这么点路,你自己不会走啊?”
金鳞猛一摆尾,一个鲤鱼打挺高高跃向半空。
白梨耳边终于回归清净,回到原地坐下,靠着树干闭上眼睛。没睡多久,便感觉有东西在啄自己的脸颊,她伸手拂开,不满地嘟哝:“别吵了,你快回去吧。”
鱼尾巴得寸进尺地扫了上来。
“还来!你这条臭鱼……你等着,我找个锅来把你炖了,炖完了给你主人喝……”
话语一顿,白梨仰头愣住。
月华如水,金鳞在月光中游弋,拖曳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泡泡,在半空组成三个游龙走凤的字。
不、生、气。
白梨:“……”
一条鱼哪学来的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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