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未雨绸缪 劳燕衔泥筑巢第1/3段
一)
和娄翠英的一番谈话使文远方没了送客的兴致,他只是从楼上的窗洞探出头来招呼道:“三姐三姐夫、四姐四姐夫,你们慢走哈!我感觉有点儿不舒服,就不下来送你们了。”
近来的文远方,时不时会流露出一种对生活现状感到厌倦和失望的心绪来。他端着茶杯,凝望着窗户对面一排不知什么年代砌造的二层楼房——正对窗户的那间恰是父母分给他的祖屋,现已变成大哥一家堆码柴草、粮食和农具的仓库。他想道:“我怕是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住了吧?我的这间屋就算送给大哥了。”
他想自己当年若不参军,现在应该也像几位远房堂兄弟那样过着靠天吃饭,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但性格和志向使然,他不可能一辈子安于现状地呆在这个落后闭塞的小山村里。
然而,自己以身体健康为代价而奋斗了小半辈子的人生又怎么样呢?
已届不惑之年的他虽名义上和实质上都有妻儿家小,但在法律上仍是个离异的单身汉;事实上,他除了和妻儿团聚的几天外,一年到头大部分日子里依然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
至于他曾经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的事业宏图,更是没有当年想象的那般绚丽壮阔,甚至与初衷大相径庭。他本以为自己已跟着走上一条光明大道,人们也很快可以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幸福生活,不承想社会面貌一切依旧,甚至变得更糟。
就拿塘枫来说,村里依旧赤贫如洗:停电是隔山差五的家常便饭;村民们一年到头也就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点鸡鸭鱼肉;村里大概有辆脚踏车的人家也是凤毛麟角……
而供销社、物资公司里物资依旧匮乏,人们即使凭票,即使起早排队也未必能买到。每年为采购农资,塘枫大队领导总要找他几次请求帮忙;每每帮村里解决问题后,村民们总是对他感恩戴德……
至于人们的思想观念也看不出有什么被改造过的痕迹:农民们每遇到人生中过不去的坎,依旧会偷偷跑去求神拜佛,偷偷跑去测字算命;人们要想诋毁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时,依然会在男女关系上大做文章……
“哼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重视女人的贞操胜过其身价性命,仿佛我泱泱华族五千年来从没有比女人失贞这件事更令人揪心的了。刚才翠英举报她小舅母时的义正词严不正是这种旧观念的心态折射吗?
如此在乎女子的贞操,将其视为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的荣誉所系,从这点上来说封建礼教社会没有重男轻女,反而是重女轻男倒也说得通哈!”他不无嘲讽地思忖道。
想到自己表面上风光得意,实际上与理想生活相去甚远的现状,他不禁长叹一声:“唉——混到四十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
的确,他的家在哪里呢?
他的家显然不在商业局大院,也不在牌头供销社,更不在塘枫……如果说他曾经有个温馨的小家,那么也只能是在同心阁里。
他想起那时候自己每次风尘仆仆地从湄池赶到同心阁,无论多晚多冷,他的玉良都会下楼来给他开门;他若肚子空空,玉良还会给他做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或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
那时,他这艘战舰回到“同心港”就是去修整加油的。他回家的日子,就是玉良休假、买菜、包饺子、做一桌丰盛菜肴,让他换换平时吃食堂的寡味,大快朵颐一把的日子。
那时,他一吃过饭就需要在马达椅或床上躺一会儿,以缓解胃下垂带来的不舒服感。
他的胃下垂是除了肺萎缩外,在部队里落下的另一种宿疾——军人快速进食的习惯加上常常一吃过饭就伏案工作,使他的胃久而久之失去了弹性和动力。
转业到湄池供销社后,他变本加厉地惜时工作,导致胃下垂加剧……身体终于发出不许他再自我作践的命令——倘若饭后不躺一会儿,他的胃就会整天滞胀难受。
每当想起在同心阁那个怡人的港湾里,他每次享用完可口的饭菜后,躺在马达椅上架起二郎腿,闭目聆听一曲从娇妻纤纤玉指里流淌出来的铮铮淙淙、清清泠泠……他觉得这辈子活得够本了。
然而,好景不长!他回忆自己花好月圆的岁月是在那天他决定投身于伟大的社会洪流后戛然而止的。从此,他的生活里不再有古筝、浪漫、清净、安定等等一切美好事物,取而代之的是运动批判、派斗逃亡、离异独孤、尔虞我诈、轮番上场……
“七八年了,家不成家,夫妻不是夫妻,一家三口聚少离多,居无定所……我既尽不了丈夫的责任也尽不了父亲的义务……
我把做男人的责任和义务不是让渡给了蔡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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