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战场(一)第1/2段
一夜暴雨肆虐后的黑水峪,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云销雨霁,天空中依旧夹杂着丝缕乌云。
吴蒙看了看暗弱天空下那杆随着微风略略起伏的大旗,叹了口气。褶皱间,依稀可见那用黑线绣出的一个“明”字。抬头的时候,几滴水珠打在了他的额前,引起的激灵令他收回了原先略有些呆滞的眼神。
旗一晃,吴蒙不自觉将目光移向身前那名紧握旗杆的汉子。与当下大部分人精瘦干枯的体态不同,这汉子的身躯却是异乎寻常的健壮,不说他有着如小山一般魁伟的肩背臂膀,就单看那燕颔虎须的粗犷相貌,怕也能让从未照面过的生人肝胆儿颤上几颤。
然而吴蒙对他并无半分畏惧或是敌意,相反,汉子那金刚怒目般的面庞令他倍感亲切。
“蒙哥,落雨了。”汉子的嗓音散发着和外表一致的粗莽之气。
吴蒙点点头没说话,轻轻拍了拍那汉子的肩头,随即环顾四野。苍茫而又辽远的偌大野地上,如今堆积着无数突兀的小堆,它们东一簇、西一簇的一个接一个遍地都是,直铺陈向视线的极处。肆意横流的血水混杂着泥水从小堆们的周围延伸开去,仿佛一幅幅泼墨图案。然伴随着这景象弥散袭来的,是极为浓重以至于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那层层叠叠堆积在黄土大地之上、不可胜计的小堆们,实则都是由残肢断臂垒成的个个尸堆!
“咳、咳!”那面貌凶猛的汉子遽而咳嗽起来,手握着的大旗却是纹丝不动。吴蒙清楚,自己这个好兄弟身体一向康健,如今无端咳嗽,一定是因为所见所嗅的关系,引发了生理上的恶心与不适。
“和尚,实在难受就吐点,吐点出来就好。”吴蒙苦笑着再次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安抚他。即便已经是近十年的老行伍,但身处于如此尸山血海之间,浸淫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当中,到底还是难以长时间坚持。人非草木,夕阳下,目之所至皆是极尽惨绝可怖的地狱景象,又有谁能平心定气呢?
只不过,那被称为“和尚”、手持大旗的汉子似乎并不在意。他干笑两声,摇头道:“别人吐得,咱吐不得。咱是军中的红旗手,这仗都打胜了,还学个婆娘般上吐下泻的,岂不叫旁人笑话!”
吴蒙微微一笑,没再说话,因为他深知自己这个名唤“赵车师”的好兄弟的秉性。让赵车师从腿上割块肉未必是难事,但要让赵车师放弃红旗手的荣誉,作出有损自己猛男形象的弱态,痛苦远胜千刀万剐。
“和尚就是和尚。我看是读经书读秃了瓢,读傻了脑瓜。”斜侧里,一瘦汉抽冷子走来,走路间不时高抬起脚,小心翼翼的怕给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到。
等那瘦汉一走一停到了近前,吴蒙笑道:“老薛总算回来了。”
对方尚未回应,赵车师嘀咕道:“瞅他胸前,满满当当鼓的像个婆娘,定是搜括到了不少好处。”说着不忘讥笑一句,“老薛是祖师爷赏饭,这老本行当还是做得顺手的。”
吴蒙闻言定睛看去,果然见到那瘦汉胸前鼓出好大一个包,隔着葛布料子,呈现出不少棱角,很是突兀。那瘦汉或许是怕胸前藏着的东西下坠,左手还一直托着不放。这形态与他尖嘴猴腮的瘦削身材相映衬,像极了市井间的小贼。
那瘦汉对赵车师的讥讽满不在乎,反而一脸得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不是老薛我手快,哪有咱兄弟吃香喝辣的。”说着,询问吴蒙,“蒙哥,你昨日外出,就是一宿不见人,怎么快活不带上兄弟?”
吴蒙没有理会他,反倒指着他胸前的凸起笑道:“把东西塞胸前多难受,不如这里扯块布一并包了提手上,也省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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