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散有时(九)第2/2段
千桃低头将黑纱戴好,三分叹息七分嘲讽地说:“哎呀呀,亏得我们一直惦记着你,你却早早把我们忘干净了。”
“你们,都怎么样了?”君铃嘴唇干涩,想问又怕知道答案。
“想知道,自己去看啊!”千桃抚弄着肩膀上的蝎子,冷笑道,“祭司殿怎么处理叛徒你不知道么?你是自由了,兰子可是水深火热呢。哦对了,叶子被丢进虫窟里再没出来。君铃,你这两年过得可安稳?”
“那……你呢?”
“你觉得着小东西可不可爱?”千桃挑弄着蝎子反问,蝎子像只小狗似的蹭她手指。
“对,对不起。”君铃节节败退,面色惨白,落荒而逃,逃回她那间避风又避雨的小房间。不,这个房间也不是属于她的,是属于不得不睡在客房里的大哥的。不不,这里也是不属于她的,属于她的只有那个被毒虫盘踞了的黑暗洞窟,只有血流遍地的屠杀。她属于——南域。
君铃逃得太快,没有看到千桃确定她不会返回后,笑容渐渐崩塌。她撕碎面纱,飞速在枝头跳跃,往山顶跳跃。任由山顶的劲风像刀子一样在脸上切割,割走她脸上的泪水。
“这是我们的宿命。”千桃默念着,顺风洒下一把雪白的粉末。正是这种粉末,悄无声息地,让君铃体内属于南疆的毒,疯狂生长。
月光融化在脚下,君铃对镜摘下发带。长发也融化下来,和影子混为一体。镜子里照出她的脸。这张和她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伸出右手,和君铃正好对称地,抚摸君铃的脸庞。君铃能感受到它指肚上的薄茧,看到丝线似的血管在霜白的皮肤上爬行。一切如此真实。“救我。”它做出这个口型,浅紫色的双眼像一个漩涡把她牢牢吸住,充满哀伤,令她不能呼吸。
呼——君铃猛地睁开眼,没有粘稠的月光,没有模糊的铜镜,更没有呼救的脸。四周是空荡荡的房梁,一动就吱吱作响的破旧罗汉床,和被汗水浸透的,湿腻腻的被褥。君铃在床上翻了几个滚,全然没有睡意,只好披衣坐起来,浑身冷得彻骨。
还没到天亮的时候,苏家灯火通明,人却不在屋里。君铃掀开窗子,听见林石踏实的呼噜声,看见苏父正在与林尘告别。
“等风头过了,我们就回来。”苏父的手搭在瞅着脚尖一言不发的女儿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很快的。”
苏母别过脸去,系紧了他们带走的为数不多的行囊。
“保重。”林尘说。
“保重。”苏父说。
林尘和苏父还不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又或许他们想到了,但是都不说。
苏家的灯熄了,月亮没入黑暗,黎明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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