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宵衣旰食(中)第3/4段
这其中只有《儒门之害》被谢六姐挑选了出来,“这篇文章相对比较无用,你自己留着吧——这还是儒门辩法的形式,但等到天下我有,你可以刊发的时候,说这些已经没啥用了。”
她语调很自然平淡,沈曼君听得却是心里一突:果然……
这也是她在云县始终待得坐立不安的原因,这青贼和建贼,若说还有什么一样的,那便是青贼也丝毫都不尊重儒学,从他们完备的教育体系中,沈曼君看不到一点儒学的痕迹。这和一般茹毛饮血的域外反贼不同,买活军的一切都是如此完备,便只能让人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买活军早已准备抛弃儒学,用一种全新的学术体系,取而代之了。
沈曼君阖家都是饱学之士,她自己也是知书达礼,她自然对这决定感到强烈的不安,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还看不到新的显学,全然的无知让她更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战栗,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家人能否接受新的显学,又是否能从中取得还过得去的成就。书香门第,正是她们家的立身之本,若是被全然剥夺了去,又还被赎买了田地,那……那日后该如何生活呢?
这都是很实在的忧虑,但此刻表达出来没有一点用处,沈曼君又抿了抿唇,继续说道,“至于这篇《夭折难产》,四平八稳,况且说的是大家都关心的事情——并非是呵斥、骂人的言语,如此文字,刊发在报章上便是有意义的。一来,它不曾指责任何人,那么哪怕是缠足婆看了,也不会不悦,毕竟这都是真有的事情,二来,天下父母,难道个个都是狠心的么?总归除了那少数人家,多数父母缠足都还是为了儿女好,为了俏式,也是无知,不知这其中的危害。”
“如今既然知道了危害,那么心中缠足的心,先就淡了几分。再有,女儿缠足,还有一点,便是不缠足或许不好找婆家——固然也有婆家不在意这个,但总是缠了以后,择婿的范围便更广阔了。但如今这篇文章一出,众人一看,有了子嗣的思量在,那么不缠足便也有说头了,甚或大量的人家都不愿娶缠足的媳妇了,因为这有切身的利益在,反而能触及的人群是最广的,观众也更有可能去主动的散播。”
沈曼君说到这里,仍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此文还要加上几句——缠长脚的女儿年纪若轻,依旧是可以恢复的,并附上详尽的办法,若不然,这也是在逼迫那些缠足女儿,也是在造孽呢。”
谢六姐面露笑意,微微点头,向徐先生炫耀道,“看吧,考分说明一切,能考第一的那都是人才,而且多题计分制就是比主观题要来得更先进更客观。”
这是在夸她,沈曼君面露赧色,徐先生含笑点头道,“好、好,考虑得很周到,有些连我也没有想得这样完全。”
尤其是已缠足少女的恢复,这是文章中没有仔细讲述的,张少爷思前想后,面色渐红,突然跳起来向着沈曼君一揖到地,道,“多谢沈娘子教我,是宗子考虑不周了。”
沈曼君连忙起身侧让,正要客气几句,那文书轻咳了几声,她只好简略说了一句,“不敢当。”
对于缠足文章的发表,到此算是有了定论,接下来谢双瑶便主持起了第二个议程。便是对于缠足这个习俗的真正消除,她先定了个调子,“报纸虽然不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只是因为这样做效率并不高,这个习俗的祛除,当然是毋庸置疑的,理由也无须探讨,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我需要所有女娘都出面为我做活之外,还有一点,便是我其实是赞成张少爷的,有些事情的确是理所当然的,比如说我们不能无缘无故地就损害别人的健康,把人家的肢体给搞残缺,没道理杀人砍人是犯罪,但给人缠足不是。”
这句话太让张少爷开心了,他双手握拳狠狠地挥了一下,散发出被谢六姐说到心里的喜悦,“正是!正是!这正是犯罪!”
“还有,也不说多的物质享受,保证百姓们能填饱肚子,不至于冻死饿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这些理所当然,现在都完全没有落地,甚至在我们实施之中也要按照对我们的重要程度,我们买活军的利益所在进行先后的排序……但不管怎么样,理想还是要有的,总是要设法一点一点地去给它办到。”
谢六姐并没有起高调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倦怠,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在她心里,要办到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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