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1/2段
院子里头,殷殷地结了半树青梅。
蔷薇尚自开着,红粉馥馥,在风里流转着香气。傅珺特意没着人打理,任由那野泼泼的一幅朱颜,将整面青砖墙占去了大半。叠作“回”字的花墙外头,几棵桑树在晨曦中伸展着枝叶,叶片上凝着晶莹的露珠。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梅子黄时雨”的季节。傅珺手扣窗弦,怅怅地望着墙外的那一小方天空,下意识地揪下一颗青中黄的果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青涩含酸的味道,直接略过鼻端探进口中,让她齿颊生津,忍不住便吞了口唾沫。
“姑娘快扔了吧,瞧着怪脏的,婢子替您擦擦。”青蔓一面咂着舌头,一面掏出绢子来替傅珺擦手。
傅珺顺手将果子丢在地下,从青蔓手里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信步跨出了房门。
五月的天儿亮得早,卯正未到,幄叶居的院子里已是花树嫣然,比那工笔画出来的还要鲜艳动人。
傅珺带着涉江与青蔓,从幄叶居的月洞门里出来,行不过两步便又回了头。涉江忙问道:“姑娘可是忘了什么?要婢子去替您拿么?”
傅珺笑着摇摇头,站在原地未动,视线停留在眼前的院门儿上。那门楣上风细柳斜的“幄叶居”三个字,让她不由想起了王氏。
王氏的字迹亦是这般,宛若氤着江南烟水,却又有着这方土地应有的风骨。
还记得刚到姑苏没多久时,小姨王昭领着她来到这里,便曾指着这院门上的字淡声道:“这是我仿着三姐姐的字儿写的,尚有些不像。”
她淡然的话语犹在耳边,让傅珺心中生出几分沧桑来。
傅珺记着自己穿来初始,王氏亦曾握着她的小手教她习字。而今回头看去,隔着一千多个日夜堆积而成的岁月,王氏的身影连同那段回忆,依旧清晰如昨。只是,那记忆中的身影终究是不能再出现的了,而是化作了永恒的画面,一帧一帧,停留在傅珺的脑海中。
傅珺微微垂,望了望自己身上的雪湖色蜡缬纱洒冰纹窄袖对领腰襦,还有下头那条月白色暗纹六片纱裙。穿了近三年的素服,她已经惯于这样素净的打扮了。若不是沈妈妈一再说不好看相,她连头上那支累丝金雀钗也不会戴。
光阴易逝,岁月倥偬。便有再多的不舍与留恋,她也不得不继续向前,将那个美丽而温柔的身影,抛在渐行渐远的旧时光里。
傅珺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涉江与青蔓对视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自幄叶居至傅珺的外祖母宋夫人所住的锦晖堂,路程并不太远。知府的府邸规制比侯府小了许多,四进的院子规矩方正,旁逸出去的几间跨院便住着另几房人。
傅珺的大舅舅,亦是王家的长房王昌一家子,便住在东边儿的蟾月楼里。据说这院子的名字是王昌亲改的,从这名字就能看出他身为大儒长子的压力,那是相当的大。
王昌资质平常,读书亦了了,寒窗苦读十余载,方勉强考了个孝廉回来,其后再无寸进。
所幸傅珺的外祖父王襄不仅在江南士林中声望颇隆,官场那一套他也颇能过得。托赖于父亲的人脉,以及母亲宋氏一族的帮助,王昌费心费力地谋了个姑苏府推官的职位。虽只是个七品小官儿,却已经是王昌仕途的尽头了。
王襄是个豁达的人,子孙福泽他是抱着开放的态度的,对长子如今的官职并无太多想法,只要其安稳便好。
然而王昌却不希望止步于此。他一直在努力找寻机会往上爬,与平南侯府的姻亲关系不啻是他的进身台阶。可惜傅庚身为庶子,与侯府的主流一脉关系并不好,虽在今上面前颇为得宠,但于王昌的前进之路帮助并不大。王昌却还是本着不放弃任何一种可能的态度,保持着与傅庚的通信,两下里虽不算热络,却也常有书信往还。
及至王氏病故,王昌跟着王襄往金陵来处理丧仪,眼看着侯府这门姻亲不保,他便与唐寂又续上了亲。唐寂因感念傅珺当年帮忙救出幼子的恩情,与王昌倒一直往来着,亦时常托人捎带些东西给傅珺,三年来从不曾间断过。
也正因如此,王昌与其妻任氏一直待傅珺不错,一应日常用度,皆比照着府里正经姑娘的份例。
王昌膝下有两子两女,皆是正妻任氏所出。王昌醉心于仕途,十分注重自身品行,凡事皆以端庄方正为及母亲宋氏一族的帮助,王昌费心费力地谋了个姑苏府推官的职位。虽只是个七品小官儿,却已经是王昌仕途的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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