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4/4段
老板用不锈钢的杯子给每个等待的下班人都盛了一杯,纪筝找到门边靠窗的位置坐下。
木门沉重地“咯吱”一声,凉风从门缝灌进来,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听到一声敞亮的,熟悉的男声:“老板,还有吗?”
“没了哥们儿,得等下一锅了,二十分钟。”
男人低低骂了自己一声,抬起头随即和坐在门边的纪筝大眼瞪小眼。
纪筝率先反应过来,抬抬手:“好巧。”
路子霖愣住。
热红酒得等,路子霖换了个朗姆酒,握着玻璃杯坐下来。
“上次见面仓促,”他说:“也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聊聊,这几年过得还行吗?”
“挺好的。”纪筝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猝不及防的辛辣让她咳了一下。
路子霖递一张纸巾:“看出来你是挺好的了。”
这话听起来像还有后话,纪筝默默擦拭嘴角酒珠等待。
果然,路子霖瞥她一眼,语气带有讽刺:“不是人人都像你过得这么好。”
她动作一顿,一口酒停在喉咙间,刺激得人想流泪。
路子霖继续凉凉道:“不问问他?”
这个他指谁,二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纪筝沉默几秒:“我见过他了。”
路子霖冷冷地嗤笑一声:“你见过什么了?是见过当年你走之后他差点把自己搞死,还是见过他这些年神经衰弱失眠,不得不在办公室燃那宁神静气的破沉香?”
“纪筝,”他语气冰凉:“你有心吗?”
酒馆内一声响动,伴随老板的吆喝声,新一锅热红酒出炉,热气氤氲开来。
半晌,纪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里发出晦涩的音节:“我……我以为,以为他和卫昔……”
路子霖掀眉:“我倒情愿是那样。”
一句话止住了所有妄断的臆测,带着厉风扇到她脸上,胃里也火辣辣地疼。
路子霖仰头喝完杯中的酒,稍稍平复怒气:“这些话,也就我和你说,周司惟那个性子,死也不会跟你说,知道了可能还会怪我。”
“但是,纪筝,”他看她,一字一句:“他有多爱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些年,他去了伦敦多少次?你来风行拿身份证那天,他提前连夜让人把会客区换成单向玻璃,他就在里面。知道你爸公司的事,几乎是立刻就出手帮忙。”
纪筝张了张嘴,大眼睛中拓进茫然夜色,手从酒杯上重重脱下。
路子霖深深呼出一口气:“纪筝,我原来觉得,你如果真的不爱周司惟,就干脆利落放过他吧。后来我不那么想了,他就只会爱你,时间越推移,他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日复一日愈发折磨自己。”
“我不知道……”她无力,睫毛处渗出一圈红。
路子霖平静下来,撂下酒杯,起身就要走。
木质的高脚椅在地板上拖出“刺啦”一声尖刻的声音,他回头:“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怎么做取决于你自己。”
片刻,路子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和……”
店内,有女歌手撩开帘子从后面走出来,抱着吉他随意拉过凳子坐下,开始弹唱,和弦响起的音乐声打断了路子霖将要说的话。
他猝然止住,猛然闭了闭眼,像是想放弃这个问题。
纪筝手指动了动,回过神来,抬头突兀出声:“没有。”
他一怔。
纪筝摇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和童然没有联系,我手机在六年前刚到机场就丢了,国外补办不了。”
路子霖神情慢慢浮上自嘲,撩开帘子大步走出去。
穿着红色棉布裙的女歌手慢慢开腔,冷清缠绵的嗓音遍布酒馆,引来微醺客人如痴如醉的赞赏。
“仍多么需要你,
如今天失去了,
怎么退怎么进。”
——如今天失去,
怎么退,
怎么进。
纪筝坐着,慢慢垂下睫毛,女歌手的声音如在耳膜敲击。
她六年来难舍惦念的人,山前不相见,山后便难相逢。
女歌手换了一首歌,不再用那样悲凉的语调,酒馆的气氛渐渐缱绻悱恻起来。
纪筝忍住喉间翻涌上来的辛辣,在满室酒意浸泡的氛围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对着他的微信名片按下那个号码。
秋夜的凉风拍打玻璃,她执拗在酒馆里,不想出去让冷风清醒纷乱的思绪。
“嘟嘟嘟”
三声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
纪筝把手机贴到耳边,那头寂静无声,仿佛空旷辽原。
她的指甲在细嫩的指腹上重重划出一道痕迹,吞了下口水,听到自己轻颤的声音像蝶翅般跌进手机另一端的冰原之中:
“周司惟,”她说:“那天谈的事,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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