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再登臧门第1/2段
大汉熹平六年177年冬，广陵盐渎县通向射阳县的马道上，一阵阵北风摧折着树枝，一片片雪花融入黑泥，一阵阵马蹄又将新泥翻起。孙坚、祖茂、吴景三人快马加鞭，直奔臧旻府宅而去。
不久前孙坚得到通报，臧旻虽在与鲜卑的大战中全军覆灭，朝廷却念其以往功劳，允其缴纳巨额议罪钱赎身。臧旻之子臧洪便凭借其在京都的人缘，借了足足三千五百万钱才将父亲中狱中捞出。不过，为了偿还由此欠下的巨额债务，臧家只好变卖其在射阳老家的庄园。而今日孙坚之所以如此急着赶往臧府，也正是因为：再过几日，这片庄园就要交割给盐渎第一富户田邈了。
经过臧家庄园门口的第一道阙门的时候，三人都将马停了下来。孙坚清楚地看到，田邈家的工匠正站在梯子上，小心凿去上面雕出的“臧”字，重新刻上“田”字。在阙门下围观的臧家奴婢，都不时用长袖捂脸，小声哭泣。几个田家奴婢在一边安慰道：“我家主人田邈待奴婢亦是相当宽厚，不比臧大人逊色。诸位尽放宽心，日后诸事如常。”
吴景轻叹一口气：“臧家为了凑钱，不但田与桑林都卖了，奴婢、车马大多也都卖了，日后家业又该如何振兴呢？”
祖茂插嘴道：“这么大一片庄园，这么多奴婢，要田家一下子接手，田老爷子也犯难啊。他本来想按照一个成年奴婢一万八千钱算的，文台与我与其商量半天，才让其将价涨到二万一千……”
吴景又叹了口气：“不让田家多让点利，你叫臧家怎么还债？我听说那臧洪为了救父，从袁绍手里借了两千万钱，从曹操手里借了五百万钱，从蔡邕那里借了五百万钱，此外，竟然还厚着脸皮，从素昧平生的京兆尹司马防那里借到了五百万。要不是他登门那天司马府二公子司马懿恰好诞生，司马防还未必会如此慷慨呢……”
孙坚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他只是呆呆地盯着那阙门左右的一对阙塔，仿佛时光已经倒流到了熹平元年的那个夏天。他仿佛看到了：阙塔基座后突然闪出了太学新晋童子郎臧洪臧子源的翩翩身影。然后，臧洪便笑着拉着孙坚的手，在桑林投下的夏日树荫下一起狂奔，耳边则传来蝉鸣、鸟叫，以及臧家奴婢采摘桑叶时吟唱的歌声：“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盐渎的孙县丞到了！”注意到孙坚一行人的臧、田二家奴婢立即回头下拜。此时，孙坚也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与祖茂、吴景一起下马搀扶众人。尔后，三人便在臧家奴婢的引领下，去庄园中央的院落去找臧旻。
臧家奴婢引领孙坚一行所到的那个书房，正是当年孙坚与诸葛珪畅谈光武故事，细解论衡义理之所在。但今日的书房，已经没有夏日里冰镇寒瓜所带来的清凉，而只有人去楼空前的凄凉。但见一脸颓唐的臧旻，正守着黄铜火炉，里面焚烧的，则是历年来的拜客所递交的木制名刺。而从残破的窗棂中吹入的北风，则不时让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他端着身边老奴递给他的一碗姜汤，盯着朱漆碗内微澜的死水发呆，竟然都没有意识到孙坚一行在门外的出现。
“广陵盐渎县丞孙坚、县尉祖茂、门下功曹吴景拜见原扬州刺史、原匈奴中郎将臧旻大人！”孙坚一行在门外下拜，大声通报。
臧旻缓慢地将目光从姜汤移向门口，对孙坚笑了一笑，然后竟然什么也没说，继续低下头对着姜汤发呆。孙坚三人大为疑惑，面面相觑。这时，臧旻身边的老奴向孙坚使了一个眼色，叫三人稍安勿躁。然后，他附在臧旻耳边轻语：“老爷，汤快凉了，快喝！”
臧旻点点头，将碗端起，做出要喝的样子，却没有真喝。他闭着眼睛，任凭自己乌、银掺半的美髯浸润在汤汁里，就好像温暖了自己的胡须，也就能够温暖了自己的灵魂一样。
孙坚有点忍不住了，再次大喊：“大人，我是孙文台啊！”
这时，臧旻突然睁开眼睛，开口了。但他说话的时候，布满血丝的眼睛依然不是对着孙坚，而是对着姜汤：“文台，你今日可是来嘲笑老夫的吗？”
孙坚立即和盘托出了早已想好的说辞：“学生哪里敢讥讽老师！老师落难，学生来看望，本是师生常情。而且射阳离盐渎这么近，学生不来才是天理不容。此外，老师这次不幸兵败，罪在原乌桓校尉夏育与原鲜卑中郎将田晏二人。此二人不知轻重，催促朝廷仓促出兵，结果铸成大错，而非恩师指挥不力所致……”
臧旻终于放下姜汤，正脸转向孙坚，好奇地问：“文台，我怎么成了你的老师了？”
孙坚回道：“在会稽剿贼时，您本只是我上司但在斩杀贼酋后，您又教我春秋大义，让我知道选人所长，弃其所短，录其小善，除其大过的道理。所以您不仅是我的前上司，还是我孙文台的恩师。孙坚幼儿失学，不谙名教，幸亏恩师提点，这才能够在盐渎谋得微职，战战兢兢为朝廷效力数载。恰逢今日乃是休沐日，学生一是想来看望恩师，二也是想来请教边关防务，以备未来不时之需……”
“败军之将的msp;臧旻点点头，将碗端起，做出要喝的样子，却没有真喝。他闭着眼睛，任凭自己乌、银掺半的美髯浸润在汤汁里，就好像温暖了自己的胡须，也就能够温暖了自己的灵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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