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一百一十章第4/4段
沈昼叶心里酸涩起来,眼里晕满晕染的天光。
“我见过费城的黎明。”老人怀念道:“怀昌也见过,五十多年前二十几岁的我们疲惫不堪,结束两天的实验,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宿舍睡觉。五十多年后的如今,你们也在直视着北京的日出。”
“博士意味着突破了人类现有的科学界限,意味着我们将科学国度的国境线又往后推了一点,让一小点微不足道的未知化为了已知。pd是人类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最高学位,注定了想得到它的人要耐得住寂静,因为这将是他们痛苦的汗水,是直视日出的血红眼睛是一条混沌到不知回报的征程。”
沈昼叶声音发颤:“……嗯。”
“而每一个被授予出去的博士学位,”
那老人看着她,在温柔的阳光中说:
“……都是一次,对现有的人类,突破的证明。”
他面前坐的博士生心中剧震,眼泪几乎就要滚出眼眶来。
下午夕阳温暖,泼过柔软浅绿的窗帘。房间里弥散着一股发甜的霉味儿,坐在其中的老人身型清癯,浅蓝衬衫洗得起了毛边,透过眼镜,静静地看向她。
“所以我必须向你们实验室的所有年轻孩子,向你,道歉。”
周鸿钧老师话音刚落,竟重重地低下了头!
沈昼叶一时惊得失了声:“老师?!”
“对不起。”
年过半百的、身体欠佳的老人饱含歉疚地道:“是我让你们在前进的路上经历了本不必经历的苦楚。我不会为自己辩解。只希望我的不作为仍能挽回,而你们不曾丢失对科学的兴趣。”
沈昼叶眼眶里眼泪仍在打转,道:“老师,我……”
“尤其是你。”
周鸿钧院士看着面前的女孩道。
沈昼叶闻言又是一愣,女孩嘴唇鲜红,整齐鬈曲的头发披在脑后,泪花儿颤巍巍地含在眼眶里,看向面前的老人。
“怀昌将你托付给了我。”周院士哑声道:“他在病重时告诉我你对科学的兴趣之浓厚,让我先收容你,说你必然不会让我失望。他还说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几个像你这样好的学生。”
沈昼叶眼泪吧嗒一声滚了出来。
周院士道:“……他还说,你是那种眼里有火的人。”
“……”
“我说我们领域不同,”老人说:“你让你学生跟了我,等于是转了行。怀昌说没关系,先跟你做一两年,你寻个机会把她送出去,给她找个好的导师。”
沈昼叶声音都带上了鼻音:“……周老师……”
“可我这么多年,”周鸿钧道:“对组里的关心太少了。”
然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微微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当我想起怀昌的托孤时,已经过了许多年。我询问过,你在组里的成绩只能算出色,距离怀昌所说的出类拔萃,有着相当的距离。”
沈昼叶坐在凳子上,想起自己过世的恩师,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滚。
“先别哭。”周老师揉了揉眼眶,抽了两张纸巾,将剩下的一整包心相印丢给面前年轻的女孩儿,声音嘶哑苍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也许是我耽误了你,这终究不是你最想做的领域。”
“我让你去斯坦福s,还让你在博二转行。其实我也怀疑过这么做的正确性以至于你跟我说你想退学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声。”
泪水吧嗒掉在女孩的裙子上,将布料洇湿。
沈昼叶道:“老师,我现在很好,您不要觉得愧疚……”
“对不起。”老人重复道。
沈昼叶听到那句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老师……”
“这都不是你该经历的。”老人痛苦地说:
“这全都源于我身为老师的失职,源于我疏忽了故人的托付……是我愧对我和怀昌多年的情谊,和年少时的共识。”
夕阳温暖,沈昼叶坐在老师的办公室里,泣不成声。
沈昼叶一边哭一边道:“老师您别道歉了……这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您道歉……”
“……我只希望我所导致的一切,”周鸿钧沙哑道:“不曾影响你对科学的向往。”
沈昼叶满脸的泪水,酸软地揪住胸前的衣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老人。
她唇齿发抖,擦了擦泪水,小声道:“老师,您其实没有必要……对我们道歉的,您也是受害者啊。”
周鸿钧老师微微一笑,说:“哭什么哭,你们年轻人被欺负的时候不哭,有人为你们着急了才开始哭,都是什么毛病。”
“您真的对我们很好了,”沈昼叶泪水不住地往外涌,发抖道:“……真的很好了。包括在我低落的时候想来拉我一把,包括我师弟师妹的事情只是我们以前从来不敢耽误您的时间,对您不够了解。”
老头子一愣,问:“为什么不敢耽误?”
沈昼叶哽哽咽咽地擦着眼泪:“您……您太忙了,身体也不好……”
老人眼圈泛红,看着年轻的女孩,笑了下:“……你说的可能是对的,这些年我到处跑,身上的事务一长串,肯定没法儿像早年一样对学生们事必躬亲。”
“可是,”老人怅然道:“无论我在什么地位,我终究是个科研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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