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 输家第2/2段
他也抽着烟，好无助啊，好绝望啊，他的人生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而前路也变得一片漆黑，没有了未来的未来，已经不再需要去追逐了吧？
那支父亲赋予它神性的钢笔早被踩得支离破碎，早就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了。
他也没有吃东西，他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按照村里人的吩咐，披麻戴孝，然后当着许多许多人的面，在自家门口搭建起的简易棚子里，对着父亲年轻的老相，又是学着摆毛巾又是象征性的擦着脸，姑姑大姑妈他们跪在那里哭泣着，她们真的在哭吗？肯定不是，这做人啊，就是演戏，有些人演得特别逼真，故此所有人都说他们好，而有些人啊，他根本不会演戏，故此只能沉默着，他自己脸上没有半丝表情，这个人就是他张剑锋。
他记不清楚他多久没有和他现在最为讨厌的姑姑说过话了，真的记不清楚了，但他知道，姑姑在他小时候非常非常疼他，几乎过年的新衣服都是姑姑买的。
可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姑姑了呢？他不知道啊，但他现在小声告诉姑姑说，他哭不出来，怎么办？
他拉着姑姑的手，此时姑姑的手就像他小时候拉着的那样，很暖和，总会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
可姑姑告诉他说，其实不用哭出来，用头上的白布把脸遮住就行，别让别人看到他没哭就好。
嗯，是这样的，剑锋他麻木不仁的按照姑姑说的做，他用头上的白布遮住整张脸，他就死了一样跪在父亲年轻的老相前，一动也不动。
但不止是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哭，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没有哭，所以街坊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些什么，反正比较难听罢了。
一切都完了，一生困苦疲惫至极的父亲，走完了他短暂而又平凡的一生，父亲解脱了。
这天夜里，他是躺在父亲棺材边上睡觉的，就像他之前躺在爷爷棺材边上睡觉一样，这种折磨人的事又发生在他的身上了，真是可怕的世界啊。
……
第二天父亲下葬，村里很多人都帮忙抬的，剑锋他抱着父亲年轻的老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看不到人流，看不到任何，只是依稀中听着他后面的人在哭，是谁在哭，他不知道，只知道哭声似乎很大呢。
父亲的墓地在爷爷的前面，非常简陋，就是一个大土坑罢了，是村里的人帮忙挖的，不收一毛钱，是的，好像有人向他提起过，但他记得不太清楚了。
父亲就被埋在了这个荒郊野外的土坑中，父亲的后面就是爷爷的坟头，他们父子团聚了，终于可以永世在一起了。
村里人将土坑填埋了，把所有的纸扎品都在父亲的坟头烧了，看着那熊熊的火焰，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烧掉的那些糖纸，想起了他烧掉的画板与水粉颜料，更想起了他烧掉的那些无比珍贵的书籍与桌子椅子……
他哭了，他真的哭了，但他不是为了父亲的离去而哭，他仅仅是为了目前站在这坟头的愚昧自己而哭，他哭得好伤心啊，他知道他是个自私的人，他简直都不配做人呢。
茫然回到家，母亲和两个妹妹依然蜷缩在一起，默然流泪，估计她们三个很害怕吧？或者说母亲非常非常害怕剑锋他会乱来吧？
母亲输了，输得一塌糊涂，从她第一次和爷爷奶奶吵架开始，从剑锋他置身于那个大雪纷飞夜里的垃圾堆开始，母亲她就输给了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剑锋！
剑锋向她要大门的钥匙，是很多亲戚指使他这么做的，因为奶奶要住进来，剑锋他多想告诉母亲说，他宁可看见母亲她哭泣，也不想看到两个妹妹哭泣，但是母亲不明白他的本意，大骂着他，说父亲就刚死，他张剑锋就来这套？
母亲不想让奶奶住进来，母亲知道那是敌人，大姑妈和姑姑她们会整死她和她的两个女儿的，但是母亲即便真的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她依然没有选择呢。
母亲知道剑锋他是个恶魔，母亲她已经得罪不起了，得罪了的话，后果非常严重，母亲第一次理解了，真正的选择就是别无选择，所以她哭成了泪人，泪水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滑落，她妥协了，向命运低头了，她没有了高傲，没有了之前的脾气，她乖乖的拿了一把钥匙给了剑锋。
剑锋他接过钥匙就出门，此刻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吵闹声了，亲戚朋友，还有村里帮忙的人都回去了，这个家在死寂中，隐隐传出母亲伤心欲绝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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