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白血 第5章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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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羽走进店堂,看见两个抓药的服务员正坐在柜台里聊天,一位老中医正在医案前打盹儿,店堂里没有一个人看病抓药。虹羽走到柜台前,将药方交给抓药的大姐姐。她拿过去一看,告诉虹羽药方上的药几乎一半都没有,尤其是两味主药,生地,黄芪长期缺货,这付药没法抓。虹羽拿起药方,低着头向外走,刚出店门,被一个弓着背的老药工叫住,她并不认识老人。老药工说:“这不是凌家的三丫头吗?长这么高个了。”虹羽说:“对不起,我……”老药工说:“你还小嘛,当然不知道。我孙子陈大喜跟你是同学吧?他在家经常说你成绩好得了不得。”虹羽说:“原来是陈爷爷,我爸常说起您,我也知道您的。”老药工说:“孩子,你们家谁病啦?处方是你爸给开的吧?让我看看。”虹羽说:“是我爸自己病了,他咯了很多血。”老药工一看,是一张治气血两亏的救命方,又看看点上红点的几味缺药,沉吟了一下说:“孩子,处方放在爷爷这里,爷爷去想法子抓几付药来。你爸这病,耽误不得。”虹羽眼圈儿一红,咬咬嘴唇说:“多谢陈爷爷,明天我来拿药好吗?”老药工说:“明天,恐怕……好吧,我尽力去办,如果实在不成,我会让大喜告诉你。”虹羽说:“陈爷爷,太谢谢您了,这是钱。”老药工说:“我老神仙抓药还要钱?‘嗖’的一声,药就来了。拿着给你爸买几个鸡蛋吃。听话,快去上学。”虹羽说:“陈爷爷,我……再见。”

  虹羽在大街上闲逛着,只觉得实在太没意思。她长这么大,很少上街闲游闲荡,更没有一个人这样漫无目的,只想消磨时光地游荡过。她心里觉得空荡荡的,街上那些大人们向她射过来的目光,更令她觉得心慌心虚。因为那些人的目光,首先是射向她的书包,然后再射向她本人,从上到下地审视,分明是在说:“这孩子,逃学,一定不是个好孩子。”是的,她从没有在上课的时间上过大街,她是个好学生。她的时间观念很强,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一直很有规律。她的时间一直是不太够用,可是今天,她却有大块的时间拿来抛甩着玩儿了。她很无聊,也很惶惑,更怕碰上熟人问起“上学”什么的话。她转身朝罗星家的方向走去,她知道他们家的木栅栏篱笆门是不上锁的。哪怕是在他家院子里,房檐下坐着等罗星跟二傻哥回来,也比这样在大街上目光丛中挨“扎”强。

  远远看见那浓阴如盖的小院,虹羽心中就觉得一阵清凉,一阵舒畅。她脚步轻快地走到篱笆门前,看见小院的树荫下坐着三个人,罗星,二傻都在家,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穿中山装的男人。

  看见虹羽,罗星赶快过来开开木栅门,二傻搬出一把小木椅让虹羽坐。罗星对虹羽说中山装是他的三舅,二傻的三叔。部队转业,分配到土产公司当书记。隔三差五的也来看看侄儿和外甥,不过这一次是罗星请来的。虹羽上前问了一声好,就垂头坐着。二傻拿出三叔带来的糖果让虹羽吃,罗星则以询问的目光朝三舅看着。三舅看看虹羽,对罗星说:“星儿,你说的就是这孩子吧?这么小小年纪,能做什么呢?”罗星说:“她可能干哪,在班上学习,劳动样样行。我早说了,我能做什么,她就能做什么。”三舅说:“那好吧,我下属的仓库,管理站很多,明天我让办公室给安排一个打下手的活给你们干。三舅也没读什么书,可以自学嘛。”虹羽听见“自学”两个字,忙把心里装的对自学的几个问题提出来问三舅。三舅听了,笑嘻嘻地说:“自学,就是自己看书自己学。自学是不用交作业的,但它有考场,也有很严历的考官,那就是生活。你能刻苦自学,而且在实践中能够很好地应用所学到的知识,生活这个考官就会给你打上满意的分数。而且,自学是一所时间最长的学校,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学一辈子,你可以成为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任何一个正牌大学毕业的人也会比不上你。不过,自学是很艰苦的,需要有很强的毅力。因为在自学的同时,你还得生活,而生活中,会有很复杂,很麻烦的事情干扰你的学习……哦,不多说了,以后你自己会明白的。我下午还要开会,先走了。明天你们去土产公司找我。”

  三舅走后,罗星把上午的经过说了一遍,虹羽才知道自己跟罗星都受到自动退学的处理。罗星把从学校拿来的两张退学通知给虹羽看,罗星的退学原因是户口不属本城,因而不能在城里参加升中学的考试。虹羽的退学原因是缺课太多,学习成绩跟不上。两个人的通知上都没有提到那次打架。因为是自动退学,用不着在校门口贴出通告而闹得满城皆知。“这样也好。”虹羽这样想着,罗星也这样想着,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二傻闹着中午要吃面条,吃三叔提来的挂面。几个人动手作了一顿香喷喷的炸酱面吃。罗星炸的酱卤真好吃,以至于三个人一顿吃了两斤干挂面,把三舅提来的一瓶香油也吃了小半瓶。罗星笑着说:“吃一顿再说。哈,也算祝贺咱们将要正式自食其力吧,虹羽你说呢?”虹羽说:“对,自食其力也没什么不好,自学也没什么不好。我姑说,怎么着还不得活吗?”罗星说:“对,活着真好,吃炸酱面真好,去他妈的退学吧!”虹羽知道他心里其实很难过,二百里路跑来读书,眼看要考中学了,全是自己连累了他。虹羽说:“对,炸酱面真好吃,去,去他妈的退学吧!”罗星也知道虹羽的心里其实很难过,可自己是男子汉,而且还答应李阿姨帮助虹羽的。真的,没什么,千万要挺住。只要挺过今天,明天去干活,能拿到工钱,能让二傻哥吃饱。虹羽的工钱能给她爸买好一点的药,也是好事,真的。自学就自学吧,只要能坚持,也会成为有学问的人,这是三舅说的。

  二傻嚷着肚子太胀,天天能吃炸酱面才好呢。罗星说想天天吃,那就得好好干活。三个人跑到菜园里,挑水,挑粪给菜施肥,除草,干得汗流满面。干着干着,有一种感觉使虹羽觉得很奇怪:汗水一流,心里也舒坦了,眼眶里的泪水也没有了,难道泪水和汗水在身体里是象沟、港、河、渠一样相通相联的吗?也许。它们都是咸的嘛,说不定它们在身体里是装在一个总地方的,只是流出来的路线不同。虹羽想:流汗比流泪好,汗水能换来收获,泪水却什么也换不来,还让人瞧不起。从明天开始,我就能用汗水换来工钱了。真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

  他们都很年轻,连高高大大的二傻也才16岁,他们只能这样想。他们充满希望,因为年轻即是希望。

  第二天,两个人被安排到土产公司的纸品仓库。那里需要两个半大孩子看着晒在仓库前水泥坪里的牛皮纸,那些纸是因为仓库漏水而弄湿的。每天早上,虹羽把书包放在罗星家里,然后跟罗星一起去纸品仓库。他俩的责任是和工人们一起把从仓库搬出来的潮湿纸捆解开,一张张晾开,直到洒满水泥坪后,工人们就去干别的事情。晒好的纸张就由他们翻一翻,风吹在一起了就过去拿开再晒好。到了下午三点再和工人们一起把晒干的纸张收拢捆好,然后再搬入仓库。活是不重,时间却很长,早上要去得早。初夏的阳光,虽不十分灼烈,可对于才从教室里走出来的白皮肤学生娃来说,却是很见效的。不几天,虹羽的脸就晒得黑黑红红,手臂上还被晒得起泡脱皮。特别翻纸收纸时那些灰尘,经常把两个人弄得满脸灰,汗水一淌,脸上就成了条条道道的小花脸。尽管收工早,虹羽还来得及在罗星家洗洗脸梳梳头后再回家,可灰尘落在汗水湿透的衣服上的那些痕迹不洗是不会消除。关于这些痕迹,虹羽对父亲解释说:“学校搞了大扫除。”爸只是仔细看看虹羽脸上并没有伤痕,什么也没说。第二天,虹羽上工之前,把爸爸的怀疑告诉罗星。罗星想了想,让虹羽换上自己的旧衣服去上工。收了工,洗洗抹抹后再换上虹羽自己的衣服,然后把脏衣服洗了晾好,第二天又再换了去上工。

  第三天,罗星和虹羽下工回来,发现大喜站在木栅门处等着他们。罗星很高兴地让大喜进屋,大喜说不了,他是专门给虹羽送药来的。他不敢把药送到虹羽家,怕虹羽的爸爸问起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送到这里来,谁知道家里一个人没有,等了半个多小时,他还得回家给爷爷熬药呢。虹羽问他陈爷爷是什么病?他吞吞吐吐的说是为了到四十里外的小花山挖药,摔的。说完又问虹羽他们干什么,挣多少钱一天,说他在街上碰到拾破烂的二傻哥什么也没问出来。罗星笑着说:“二傻想吃炸酱面嘛,当然不敢说。”大喜说他也不想读书了,听说今年升学是“推荐”制,自己反正没什么希望上初中。罗星说上不了中学拿个高小毕业证也好,兴许以后有用。现在干的零活也挣不了多少钱,等以后长大些,哥几个再一起想办法找点挣钱多的活干。大喜说反正他觉得读书没什么意思,推荐制是不看成绩和表现的,光看成分出身。成分出身不好的人,早晚还不得做工吗。虹羽说不能吧,怎么能这样呢?大喜说他也是听说的,他让罗星有机会叫上他。说完,大喜就走了。虹羽抱着那几付中药回家。她解开一包药放进药罐里时,看见爸爸的药有几味是新鲜的,知道陈爷爷是为爸爸挖药摔伤的。她把陈爷爷代抓药的经过告诉爸爸,凌鸿儒让她拿两斤挂面去看陈爷爷,说陈爷爷是爷爷的好朋友。虹羽这才知道陈爷爷为什么那么关心爸爸。晚饭后,她把药熬在煤炉上。然后提着挂面去看看陈爷爷,回到家正好药也熬好了,她觉得自己计算的时间很准确。这几天来,自己也慢慢会安排一些家务了。看起来,当家并不那么难嘛。

  因为是打零工,工钱是十天一结账。十天后,虹羽他俩每人领到了6元钱的工钱。虹羽拿们充满希望,因为年轻即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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