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蝉蜕 第2章第2/4段
凌少洋冷眼瞟着虹羽轻轻巧巧地进出,心里却很觉不安。一年多的相处,虽然虹羽在家的日子并不太多,少洋对她也多了几分了解。他觉得虹羽虽然个性内向点,却是个很聪明,很懂事,而且善解人意好孩子。年三十她顶着刘英的冷眼,默默给爸和大哥祭酒祭饭,说明她很懂孝道;刘英对她那样,她还能体谅刘英的难处,说明她小小年纪通情达理;她成绩好,期期考第一,说明她读书用功,勤奋好学;她不挑衣不拣吃,只是爱读书、看书,她有什么错?她才十五岁还差6个月,到现在她还是个孩子呢。不管怎样,她和我凌少洋总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她总是姓凌,是咱凌家的人吧?她就是我爸捡来的孩子,这样对她是不是也有些过分呢?想到这里,凌少洋的心软软酸酸的,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他到底是凌鸿儒的儿子,他的血管里也流着父亲的血,胸膛里也有像父亲一样善良的心。他那副婆婆心肠一软下来,便会使他不像一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汉,而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娘们。只是功名利禄心太重了些,压得他欲取不易,欲罢不能,便把一切不能予取予求的原因归咎于“连累”他的任何人。殊不知,人世间的任何关系是机缘亦是命运,摆不脱怨不掉的。一个人,如果自己以真诚待人,尽了心,尽了力,一辈子也许就能求个心安,落个理得。凡人嘛,除了活得心安理得,子孝孙贤,还能怎么样呢?可惜,凌少洋不懂也不想费心去弄懂它。瞧,他又想入非非想到旁门左道上去了,目的还是功名利禄。
凌少洋吸了口烟,想到虹羽聪明好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而且,大哥的师长对虹羽印象很好,给了地址,留了姓名,还说虹羽长大想当兵一句话的事。就算地方上出人头地不容易,虹羽也可以去部队当兵提干。如果,虹羽将来能当上大首长或者找个当大首长的丈夫,也好让我凌少洋露露脸伸伸眉,让这些势力眼的王八蛋们看看我们老凌家也不是好小瞧的。而且,虹羽心眼好,以后也不会不帮二哥一把的。除了妈,我不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吗?虹羽今年15岁,高中毕业不到18岁,大学毕业22岁还没满呢,也不过三、四年或五、六年时间,她就长大成人了。五百块钱足够供她的,就是再贴上点也值。往后,要让虹羽觉得我们不仅是她的亲哥嫂,还得让她觉得我们是她的恩人才行。对!得跟刘英好好算算这笔帐,让她眼光放远点。再说,让我去干药品采购也不是什么坏事,看那周胖子,没干采购前瘦得像个猴精,说不定这“采购”里面有多少实惠呢!咱一头去了奔另一头。等将来妈的问题弄清了,又有了人给咱撑硬腰,咱东山再起也不晚。哼,我凌少洋还年轻,本钱足着呢。
少洋想到这里,心气儿平了,火头儿下去了,劲头儿又足足的了。他扔掉烟头,端起虹羽倒来的凉茶,一口气喝下,觉得甜丝丝的像放了糖似的。少洋觉得自己这个小妹是指望得上的,年轻、美貌再加上学识才干,还怕她没有出头之日吗?少洋更觉得他的盘算不会错,他有双份的本钱,还耽心没有出人头地之日吗?“只是这个丫头书生气太足了,人际交往她不懂也不会,整天钻在书堆里,可不能让她长大像老爸一样成书呆子!对,让她多去安伦家玩玩,安伦她爸安绍祖可是教育局的一把手,决定学生命运的魁星判官。这年头,实权在握的人认识越多越好,多一个熟人多一条路嘛。”想到这里,凌少洋站起身,整整衣服,走出小屋。虹羽见二哥出来了,脸色也变好了许多,她赶紧给二哥打盆凉水,让二哥洗把脸。少洋洗完脸,精神多了,他对倒完洗脸水的虹羽笑笑,让她坐下,然后摸摸她的头说:“虹羽,我知道你爱学习,等会我跟你二嫂商量,还是把园园送回保姆家,让你有时间多看书。你还小呢,带孩子你也不会,很费时间的。有时间多去安伦家玩玩,你们是好朋友嘛,是吧?我出差几天就回来,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二哥一定给你带回来,二哥这回是去省城呢。”虹羽说:“我不想要什么,谢谢二哥。呃,二哥,有件事,您可别生气。”少洋说:“说吧,什么事?”虹羽说:“我,我欠安伦一块钱,说好,说好回家就还她的。”少洋说:“什么?你在外面借钱?为什么借的?说。”虹羽把欢送张老师的事说了,还把同学们给自己买的鞋拿给二哥看了,二哥这才又转了笑脸,笑着说:“好好,凑一块钱倒得了二块九毛钱的一双鞋,咱没赔还赚了。”虹羽听了这话,心里一忽悠,立时觉得眼前的白鞋灰了许多,她不吭气,因为二哥还在说着话呢。“安伦对你够朋友,这钱当然得还。给,这是一块钱,嗯,这儿还有两毛。明天送走园园就去安伦家,跟她上街玩玩,两毛钱请客吃零食足够的了。拿着,嗯?拿着。”虹羽说:“二哥,我不要,二嫂知道会生气的,我不该乱花钱。再说,我也不会买零食。”少洋说:“买零食也不会?你可真……”虹羽说:“哥,零食都是些什么东西?”少洋说:“糖果啦,花生,瓜籽儿,炸红苕片,酸萝卜,辣藕片,那些个小孩爱吃的东西嘛,连零食也不会买,真是个小书呆子!难道你小时候没有吃过零食?”虹羽说:“花生,瓜籽儿还有糖果小时候吃过的,都是家里的,我常会忘了吃。在外面没自己买过,不知道哪些叫零食的。大哥、大哥那里,什么都是师部发的。”少洋一愣,又笑笑说:“好好,别想那些了。不会花钱是好习惯,可是朋友还是要交的,同学友谊也很重要,是吧?”虹羽说:“安伦家吃的东西多着呢,用不着我给她买。二哥,这钱我不要,你带着路上用吧。”少洋说:“好好好,这孩子,真呆!算了,以后再说吧。你二嫂还不回来,我可得去值班室找她了。你好好看着园园,别让她掉了下来,我走了。”虹羽说:“二哥,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再见。”凌少洋说:“再见,再,嗨,自己家里人倒这么多礼貌,这孩子!”
虹羽目送二哥走远,看他一路笑嘻嘻地跟碰上的人打招呼,心里直纳闷:“二哥不是心情很不好吗?怎么一转眼又笑嘻嘻的呢?就说刚才吧,从里屋出来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态度还那么好,这可是我来这里一年多没有的事。二哥说的全是我交不交朋友的事,那是我自己的事,大哥从来不过问这些。二哥跟大哥除了长像一样,不同的地方可太多了。”虹羽想:“大哥从来不会像老娘们似地咧着大嘴哭,看起来伤心透了,一会儿又没事人似的说这说那,还能笑嘻嘻的,好像刚才蒙头大哭的不是他或者他压根儿就没哭过似的。”虹羽想起大哥收到权姐死讯的电报后,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大哥可真伤心哪!想起大哥在风雨中用胳膊围着自己,高高的头,宽宽的背给自己挡着风遮着雨,不让自己淋得透湿,冷得发抖,可他没说一句话。虹羽觉得大哥的冷中满含着热,而二哥的热中却仍然透出冷。有时候,冷和热是不能用耳朵来区别的,你得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觉,你就会发现其中的微妙之处。
下午,二哥吃过午饭才走,二嫂去上班,虹羽和园园在家里玩得很高兴。园园会叫妈妈、爸爸,还会叫“姑”,只是发音很不准确,她叫的是“嘟”!虹羽听得心里乐嗬嗬的。晚上,二嫂破例叫虹羽早点休息,声音也好象比过去柔和了一些,只是临了,加了一声长长的“唉”。
第二天早上,刘英教虹羽煎鸡蛋,煎好一人两个,叫虹羽吃。虹羽知道二嫂床下有一只装过水果的纸箱,里面有很多鸡蛋,那都是住院的乡下病人让亲属们送来的。每当逢年过节都有农村人给二嫂送鸡送蛋,二嫂收得心安理得,说那是人家感谢她治好了他们亲人的病。虹羽认为医生治病救人是份内的职责,乡下人够苦的了,二嫂不能收他们的东西,应该让他们留给刚好的病人吃,虹羽每每看见送礼的人穿着破旧,临走还看看那给捆得紧紧的鸡,盖得严严的鸡蛋几眼时,那可怜巴巴样,总想提起鸡蛋,赶上前让人家带回去,卖了钱能给病人割好多肉煮汤喝呢!或者,自己做一件新衣服也好啊。可虹羽一次也没敢这么做,一句话也不能说。说了,还不得让看着那些东西笑眯眯的二嫂赶出家门?二嫂从不在饭桌上吃那鸡蛋,清早、半夜的煎了、煮了跟二哥两个人吃。虹羽倒觉得心里舒坦。有一次,二哥想叫虹羽喝口鸡汤,二嫂说她睡着了不用叫醒她,小孩子有吃在后头呢。二哥还是叫了两声,虹羽不吭声,她不想吃这样得来的东西。现在二嫂让虹羽吃,虹羽也不吭声,只喝了一碗大米粥就说饱了。二嫂问虹羽为什么不吃鸡蛋?虹羽说看见煎鸡蛋就想起了爸爸,他病到临死前,一只煎鸡蛋也要分一半给自己,想起这些她就吃不下,二嫂工作辛苦,就都吃了吧。刘英一边夹起第三个鸡蛋一边想:“这女孩的心肠可真算傻好的。少洋的眼光倒还不错,闹好了,说不定以后真能收到回报呢。”
少实惠呢!咱一头去了奔另一头。等将来妈的问题弄清了,又有了人给咱撑硬腰,咱东山再起也不晚。哼,我凌少洋还年轻,本钱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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