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大十字 第11章第3/4段
虹羽想来想去,又出了一口长气。难怪小时候常听大人们叹息,自己现在已是真正的长大了,常常遇上挥不去的烦恼解不开的结,不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吗?唉……
虹羽信手拿起邵林的信拆开看着。这小子哪来的那么多话?还每个月两封!自作多情罢了。唉,也只有他还常惦记着我凌虹羽了。罗星,还有阿青哥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他们还记得凌虹羽这个人吗?虹羽讪讪地想着,懒懒地看着信。邵林的信前段又不知道从那本书上抄来几句充满思念的话,后面倒是说了件正事:还是说他那个在明东镇当镇革委主任的亲戚,可以帮助把虹羽的户口转到离明州十多里地的明东镇郊区的事。不知道虹羽考虑得怎么样了?说他爸早知道春节时东港知青闹事的情况了,还听说是虹羽挑头干的,担心虹羽直接从东港招工会很困难。现在少量招工又要开始了,如果虹羽能转到明东镇郊区,问题就好解决得多。他希望虹羽能尽快回信,如果同意,他将在十天半个月之内帮助虹羽办好一切手续。如果虹羽能早点儿招工回城,不是可以早日照顾她时时挂念的老妈妈了吗?邵林最后这句话倒是让虹羽动了心。是的,妈老了,头发全白了,她一个人这几年过得实在不容易。妈不仅一个人憋憋屈屈地活着,还得时时牵肠挂肚地念着自己和没心没肝、自私自利的二哥他们!自己若是再不顾着妈一些,让妈老了依靠谁去?难得邵林父子俩这样为自己想着。到了明东,招工不招工的回家也容易多了,自己也能常常回去看看妈,给她老人家送点儿新鲜蔬菜什么的,也让中年丧夫丧子的妈妈心里有点儿安慰,让她觉得不枉生儿育女辛苦一场。
“嗨,当兵不是要过关的吗?我哪能通得过呀?还是别作那分美梦的好啊。”虹羽决心已下,心里安静多了,合上眼准备睡去,又想到喜奶奶全家人对自己的好处,也想自己若说要走,奶奶一定会伤心的。“可是,没办法,我终归是我妈的女儿呀,我欠你们的这份情,只好来生再报答了。如果条件允许,我会来看你们的,我凌虹羽一辈子不会忘记你们,一辈子……不会。”
玲俐结婚那天,虹羽早早就去了。因为没啥好礼物送她,又因为自己要走,虹羽便去供销社买了一丈二尺红绸,包了二十本玲俐爱看的书,还在书捆上扎出一朵大绸花,早早送进玲俐那简陋而整洁的新房。玲俐的新房里除了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外,一无饰物。只有玲俐的医书药柜上贴了个大红双喜字,另外还有几大把不知名的极精致漂亮的药花,在房中散发出一阵阵幽幽香味,倒显得极清新雅致。玲俐知道虹羽送的是书,大为高兴,忙将它们摆在书桌上,新房便又因那朵大红绸花平添了许多喜气。虹羽送了礼,吃了糖,说一句祝你们“白头偕老”便要回家。玲俐知道她是不喜欢见那闹哄哄的场面,倒也并不强留,只希望她吃碗喜面再走。虹羽只好坐下等。虹羽刚端起面碗,只见白梅空着手且哭丧着脸儿找来,身上还背了一个很大的帆布包。玲俐忙又端来一碗喜面,白梅说了一句:“我可没啥礼物送呵!”便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两人吃完面,白梅又向玲俐道了声“打扰”。便拉虹羽回到虾叔家,没等坐下便大声说:“咳,虹羽,我可实在呆不下去了!我得回去,今天就在你这儿住一晚,明天清早就走。”虹羽看看喜奶奶不在家,想是去了菜园子,便对白梅说:“正好,我有信带给邵林和我妈。呃,你为啥急成这样?”白梅说:“嗨,这事儿我憋了三、四个月了,上次来见你心情不好没敢说,这回可逼到头上来了,只好一走完事儿。想到怎么也得让你知道呀,这才找到玲俐家的。”虹羽说:“啥事儿?快说。”白梅咕嘟嘟的喝完一大碗凉茶,抹抹嘴说:“虹羽你真是好命,落到这么好个家里。我那家呀,把我当牛使唤不说,早几个月还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那三十多岁的婶儿有个小四十的光棍娘家哥哥,长得瘦里巴叽的猴样,人倒看上去老实,谁料想心思歪着呢!端午来走亲戚,见了我,竟敢让她妹子向我提亲!嗨,你听我说嘛。我那婶儿说,‘俺们家出身贫苦人家,我哥可会疼人呢,是我那死鬼嫂子没福气呀!跟前也就男女俩孩子,都是半拉劳力了,我爹娘早死啦,家里也没个公婆老人的,你进门就当家呢,保准说一不二!你看这有多好呀!如果你答应你也算是,算是扎根了,你说这有多光荣呀!’当时可把我气坏了!虹羽,自从淑光死了,你说谁敢在咱爷们儿面前再提扎根啥的狗屁话?偏这傻老娘们儿她就敢!可我一想咱这不在她家住着吗?先别来硬的。我说,那可不行,我管你叫婶儿呢,这话还是别提吧。可那娘们儿说,怎么不行?俺这婶儿不是你叫出来的吗?俺改口叫,呃,叫……我抢着说,别改了,怪难开口的是吧?就这么叫吧,别打啥的歪主意!不行,咱可以走人啊。那娘们到底舍不得那每月80斤粮食每年十二斤油,更舍不得我这个里里外外的好劳力,当下就没说嘴了。这三、四个月只是脸色不好看,咱也没计较她。可昨儿晚上她狗哥来了,竟敢半夜摸进我的房去!被我操起扁担吓跑了。那娘们儿就指桑骂槐地骂了整整一早晨。骂的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嗨,虹羽,咱这可受不了啦,非走不可啦,回城里要饭去,咱不还有个妈护着疼着吗?凭什么非得在这儿活受罪呀?虹羽,你说是吗?”虹羽说:“只是,你就这样走了,不成没户口的黑人黑户了吗?你可得好好想想,回去还不得给你妈添麻烦?
我看,你不是先找有才会计说说,让他给另找一家住户吧?”白梅说:“我想过,这不是难为人家有才会计吗?我落的这户,可是栋支书的哥哥家,那娘们是栋支书他嫂子呢!算了,虹羽。我想过,我不怕。我妈就我一个女儿,就这么着还常想得哭呢,我要像淑光那样,呸呸呸,我这是比方说,像她那样让人给整死了,我妈还不得哭死?黑人黑户咱不偷不抢的也不能抓进大牢去吧?再说了,咱原本就是城里生城里长的,凭什么非得死在这异乡外地呀!淑光,她要是不扎它娘的根,能活得那么苦,死得那么惨吗?虹羽,我可算想明白了,淑光一定是让那死疯子给先下了手!她性子软怕出丑才答应跟那畜牲结婚的。啥他妈的扎根光荣,改变身份,都他妈是假的!假的呀虹羽!咱白梅是个粗人,没读你那么多书,不会讲啥的应该不应该,也不想那么多为什么,就只知道咱一条小命不能白搭在这什么也不为,什么也不该的外乡外地!我妈说过,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咱母女俩死也要死在一起,那些个居委会的老娘们儿能把咱怎么的?哼,淑光死了,牛力疯了,咱这没死没疯的还不是半死半活的捱着吗?咱怕啥呢?走到哪儿也是靠双手吃饭。虹羽,你也该想想你妈了,不是我说你,这家人对你再好,到底不是你的家呀!你这么整天思来想去,沉沉闷闷的到啥时候是个头啊?难道,你也想把小命儿扔在这里?那你妈怎么办?嗨,你倒是说话呀!”虹羽怔怔地听着,心里不能不认为白梅的话说得有理,想不到几个月不见,白梅倒能悟透这么多事。这些,虹羽倒不是完全不曾想到过,只是她的顾虑比白梅多得多。被白梅一推,倒把她给推醒了似的,她看看满脸通红的白梅说:“白梅,你想得不是完全对,也不是完全不对。只是,我妈的情况,跟你妈不一样。你家只是小手工业者,我家就不同了,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白梅抢过话头说:“成分成分个狗屁!谁不愿意生在老革命家里呢!可那能行吗?这我倒想问问为什么呢,可我他妈问谁去?”虹羽说:“白梅,别犯傻了,这些我都想过的。你既知道眼下连问也没处问个明白,难道你还能制止他们这样做吗?昨天,我接到几封信,我二哥和邵林,还有我妈来的。现在我倒有办法离开这里,只是想想喜奶奶一家人对我的恩情,我实在是开不了口啊!”白梅说:“啥办法,快说说看。”虹羽说:“我二哥让我去当兵,找了我大哥原来的师长。邵林说可以转点到明东镇去。只是……”白梅急着说:“虹羽,别只是了,兰兰,大喜他们全要转走呢!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啥模样?再呆下去只怕……”白梅话没说完,就听房门口有人接过话头说:“羽呀,梅子说得对,你该回你妈身边去。俺老婆子,你叔,你婶儿,都是疼得了你的人,护不了你的心哪!俺们日夜瞧着你熬煎得心苦苦的,实在不忍看了!孩子,俺啥都明白,你若有办法离开这伤心地儿,你就扑愣翅子使劲儿飞吧!老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奶奶在这儿天天念佛求菩萨保佑你这实心眼儿的好孩子!”虹羽听着老人贴心贴肝的真情话,不禁心里酸涩地双膝一软跪在老人面前,抱住老人嚎啕大哭,眼泪似破闸的洪水奔涌而出不能遏止。白梅也陪着流泪,喜奶奶却擦着老知道往后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可是,如果去当兵,会让我当什么兵呢?护士?电话员?还是文艺兵?我能当个好兵吗?爸生前常说不管干什么都该先想着要干好,要不就别去干。可是,我还能重新适应没有了大哥的兵营生活吗?如果不能适应那我还能把工作干好吗?不能干好工作那我还算个好兵吗?再有,我如果去了那么远,妈妈怎么办?二哥绝不会管她的,当兵可是至少三年不准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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