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朝天子一朝臣 155 别有一番滋味第2/2段
秋仪之抬手将木门稍稍往里推些,笑着答道:“怎么?小弟弟不欢迎我来么?”
杨瑾挠挠头,说道:“我爷爷这几日身体不好,闭门谢客,原本是不见人的。不过既然哥哥么……那算是我的朋友,我爷爷不见,我可要见。”说罢,便推开大门,将秋仪之引了进来。
秋仪之见杨府庭院之中满地都是落叶,阴暗之处生长的青苔也都无人打扫,显出几分萧条凌乱来。
秋仪之见到这幅情景,心中暗自叹息,对杨瑾道:“大凡春秋已高之人,身体难免偶有小恙。杨老丞相一向筋骨康健、精神矍铄,想必不久之后便能痊愈吧。”
“多呈哥哥吉言。不过以我来看,爷爷这病,多一半是操心出来的。这几日朝廷局势天翻地覆,爷爷常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就是整整一天,这样哪有不憋出病来的?”杨瑾道,“我这个做孙儿的也是很担心的,想要多去请安,又怕惹烦了爷爷。唉……”
秋仪之听了杨瑾这番至诚至孝之言,心中不由得一酸,却不能将杨元芷这场病的真正缘由告诉杨瑾,只轻声说道:“短短几日不见,小兄弟竟变得这样懂事了……”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不觉已深入杨府,走到杨元芷那座书房门前。
书房大门并未关闭,秋仪之从中看见一位老人,佝偻着背,手持毛笔不知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字——正是老丞相杨元芷本人,只是看上去比当初同自己见面之时,老了至少有十岁。
秋仪之见了,心中又复一酸,轻声唤道:“老丞相,晚辈来探望你了!”
杨元芷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拿着毛笔的手不由得剧烈一抖,一滴豆大的墨点从笔锋上坠落下来。他忙取过手边一张捏成一团的废纸去擦拭,反倒将污了更大的一谈墨迹。于是他终于放弃了清理,叹息一声,抬头对秋仪之说道:“原来是殿下来了,老朽有失远迎,真是罪过罪过!”
秋仪之慌忙前趋进屋,道:“老丞相这话,晚辈如何担待得起?倒是晚辈进城已多日,却因俗务繁忙,直到今日才来向老丞相请安,才是万分失礼啊!”
说罢秋仪之便深深作揖,抬头却见杨元芷一双深陷在眼窝之中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就是这双眼睛,几十年来不知目睹了多少风霜雨雪,今日却充满了忧伤和困惑。
秋仪之无法与这样的目光直视,连忙将视线移到书案上的宣纸上。
却见杨元芷刚才手书的不过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之类寻常古诗——然而书法却是楷书、行书、草书俱全,每副字都写得神形兼备。
秋仪之便顺势勉强挤出笑容道:“杨老丞相这笔书法真是入了化境了。晚辈的师傅钟离先生书法也算是独步海内的,比起杨老丞相这几幅字却也是有所不及啊!晚辈可否有缘请几幅回去?”
杨元芷却不答话,说道:“当初殿下到我寒舍之时,老朽曾请殿下泛舟湖上。不知殿下今日是否还有兴致,为我这冢中枯骨操桨呢?”
秋仪之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一口答应下来,搀着杨元芷登上停泊在湖边的一叶扁舟,用力划了几下桨叶之后,便已到达湖心。
一阵寒风吹来,带来湖上一股凉气,让老态龙钟的杨元芷不禁轻咳了几声,却道:“殿下看见湖上那些枯叶了吗?”
秋仪之举目望去,只见湖上漂浮着无数不知种类的树木落下的叶片,红的、黄的、紫的,随波逐流、自沉自浮,便点点头道:“看到了。”
又听杨元芷道:“老朽本来极修边幅的,无论湖水还是小径上,只要有一片落叶、一处淤泥,都要命人打扫干净。谁知这般矫情造作,反失了天然情趣,未免落入了庸俗窠臼。这番道理是老朽这些日子方领悟出来的,可见‘学无涯而生有涯’,古人诚不我欺也。”
秋仪之没想到杨元芷会扯出这么一大段闲篇,又觉其中另有深意,不知如何应答,只说了句:“晚辈领教了。”
“就拿老朽来说吧。”杨元芷点点头,继续说道,“老朽活了几十岁,若将皇次子算在内,总共服侍了四位皇帝,总以为已通晓经义、洞悉人情。却连‘社稷为重、百姓次之、君为轻’的道理都不懂。只守着一点点愚忠思想,就停了皇次子的蛊惑,出言污蔑幽燕王爷。唉!这圣人语录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秋仪之听这德高望重的三朝老成、两任宰相居然如此自贬,更不知如何对答,默然划了两下桨,这才说道:“老丞相何必如此。这都是郑爻作孽,我义父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不,他老人家刚刚进城,便特意遣我过来,知会老丞相一声:还请老丞相颐养天年,无须将此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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