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寒露(6)第1/3段
可惜薛福晋并不接受她的好意。起先急切的神情黯淡下来,最后变得有些死气沉沉的笑了笑道:“娘娘还是太年轻了咱们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是辞官隐退能保得住的。其实我也知道,这会子凭谁求皇上都不中用紧要关头各人自扫门前雪,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求往后我们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还能顾念咱们两家的交情,顾念深知对你的一片情,别站干岸看着你干阿玛落难才好。”
嘤鸣虽然知道她进来就是为了向她施压可她说到最后还是让她感觉很羞愧。她好像当真不能为薛家做什么,其实不光薛家就算是齐家,她又能做什么?所幸自己的阿玛不像薛公爷那么执拗,薛家是没了权毋宁死而她阿玛则是留着命留着钱让他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游戏人间就够了。
“干额涅我不是站干岸说风凉话,薛家和齐家一样都是我愿意拿出全部本事来周全的。我才刚给您出的主意只要您点个头,我就是上养心殿跪上乾清宫跪去,我也要求皇上留薛家一条活路。讲和要拿出诚意来,咱们手里握着刀,怎么让别人相信咱们?这江山社稷到底还是宇文家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呢。”
然而薛福晋听完了,仍旧对她的话持不认同的态度,缓缓摇着头说:“罢了,今儿全当我没来吧。不过娘娘愿意见我,倒也出乎我的预料,想当初深知那样了,我在宫门上求了半夜,太皇太后才发话让我进钟粹宫……你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人都半僵了,那寝宫里冷冷清清的,太医全在廊子下站着,谁都不开方子,只说上痰了,完了。”她说着泪如泉涌,用力压着嘤鸣的手,压的力道之大,人都打起颤来,“帝王家冷血无情,今儿花好稻好,明儿就翻脸不认人的。你是我瞧着长起来的孩子,我只盼你撂高儿打远儿,别瞧着眼巴前。后宫的女人,要是没了娘家撑腰,哪里能得长久,你说是不是?”
嘤鸣的手被她压得生疼,原本是舍不得她的,但后来那种半带威胁的话说出来,她就觉得没有必要费心思了。
她把手抽了出来,即便是被勒脱了皮也得抽出来。叮当两声,那鎏金雕花的护甲落在脚踏前的墁砖上,将这看似融洽的气氛划开了一道口子。她收回两手掖起来,淡笑着望向薛福晋,“帝王家冷血无情,原来干额涅也知道。那当初为什么还要促成我进宫呢。”
薛福晋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竟被她拿住了话把儿,堵得她半天应不上来。
嘤鸣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上去是有些可怜,可是她的咄咄逼人,也实在让她忍无可忍,“干额涅,我在想,如果今儿深知在,她会对您说怎样一番话。她才活了二十岁就走了,要是当初没有进宫,这会儿她应该在哪个深宅大院儿里,吃着茶点看着孩子吧!有句话我早就想对您和干阿玛说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着机会。深知走到今儿,宫里的主子们固然都是凶手,可罪魁祸首是谁?是您和干阿玛。这世道女孩儿存立本就艰难,你们何必把她顶在枪头子上?她只是个姑娘,她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所以她和皇上赌气,打擂台,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向着家里。你们把她逼到这个份儿上,她的死也没能叫你们回头,我真替她不值。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爹娘都心疼姑娘的,你们嘴里如何舍不得她,还不是她一死,就着急另找一个来接替她!”
这些话很伤人,嘤鸣平常性情随和,对谁都不爱重言重语,当然那呆霸王是个例外。早前他们千方百计把她弄进宫,无非是想让她成为下一个深知,明知道风口浪尖上,她没准儿连性命都保不住,他们也不在意她的死活。她走到今儿,全凭运气,凭太皇太后和太后还算喜欢她,凭那呆霸王没有坏到根儿上。如今她能喘口气了,薛家就来看收成,不过仗着她阿玛和他们拴在一根绳上。
他们弄权,毁了多少人!深知死了,自己原本可以嫁给寻常公府之家,过相夫教子的寻常日子,要是能选,她直到现在都不觉得进宫是幸事。帝王家永远绕不开权力,她眼下过得还算滋润,但也时刻常怀忧惧之心。她知道阿玛的旧账记在皇帝的小册子上,谁也不必拿这个来提点她,胁迫她。
薛福晋含泪走了,眼泪里装的究竟是受辱后的不屈,还是对深知的忏悔,谁也不知道。嘤鸣一个人坐在窗前愣神,生一回气调动了全身的力量,缓了半天也没缓过来。可这会子不是发呆的时候,眼看宫门要下钱粮,薛福晋进宫见她的消息,必定已经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耳朵里,她不能等到明儿了,万一起了变故,补救就晚了。
头所殿离慈宁宫最近,过去还快些,要是直上养心殿,没的让太皇太后觉得眼里没人。于是匆忙出了夹道过慈宁宫,到门上的时候宫门恰好掩了一半儿,当值的见她来了,垂袖打了一千儿,“皇后娘娘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她说:“我有要紧事面见老佛爷。”说罢疾步过了慈宁门。
太皇太后才礼佛出来,见她来了心下倒安定了,站在门前笑着说:“这会子过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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