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 (1)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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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时代,一个关于七座城池的故事。有些人在故事中找到了自己,有些人却丢失了。生活在大荒中的人或是迷惘,或是放纵,也才为这个时代繁添一轮美奂的精彩。

  时代当然和人离不开。

  有几个人,的确需要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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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时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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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的眼里,谢昀殇从来是个温吞的人。

  像沈家这样的大族,一个外姓人哪里会被放在眼里,何况他的娘亲一直被认为不干净。

  对沈蓉指指点点的人无疑都把私奔的事挂在嘴中,他们幸灾乐祸对她的命运编排,以“被男人搞大肚子便抛弃”的言论肆意挖苦,把对她的妒嫉倾囊宣泄出来。

  沈蓉不理。

  她一心都在孩子的身上。

  凉园,他听着她讲外面的世界。她有七巧心思,把所有的事都描绘得动人;她也有倾心教诲,与他说尽各式各样的人。

  这时候,他只懂得快乐,每天都在巴望着踏出这片凉园。

  这种期盼直到外公把他从凉园里接出来才结束。

  冷冷凄凄的凉园将沈蓉的生命消磨殆尽。

  谢昀殇第一次看见外公的悲伤,那双原本只有冷漠的眼睛带着红丝,死死凝盯着不再眨眼的娘亲。

  外公憎恶地把他拎起,丢到一间房里。

  房间实在比凉园的宽敞,他却以为幽暗得很。他瘫坐在床前,呆滞地望向空空如也之中,不知许久过后,终究目光才锁在了房中的书架上。

  从此他读书。

  偶尔来送食的外公看了三年,突然心软了,突然答应让他去私塾。

  那一天,是他第三次见识到那样多的人。

  第一次是那些人对娘亲的千夫所指,第二次是那些人在灵堂前的喧哗粗鄙,第三次是嘲笑。这一刻的嘲弄是真真切切直对着他。

  少年们让他从娘亲口中听来的世界崩塌。

  于是他开始沉默,渐渐欲言又止。

  一个温吞的人,怎么可能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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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每个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昀殇,只因他淡淡地道:“我有话说。”

  每隔五年,七城城主难免会约在一起,彼此交代琐事,沟通贸易,或者热络感情。通常能够跟着前来,已算是许多年轻人的荣幸。所以通常他们都是噤若寒蝉着呆在一旁,出声的不敢有几个。这时,这些闷声的人难免该向谢昀殇看去。

  对他不识的人自然有些震惊;对他相识的人却只有讥笑。

  在世人的眼里,一个温温吞吞的人实在说不出许多道理。

  还有人睁着眼睛将他细细琢磨,江城的孟楪。

  唐城富甲,号称以一城财银便同其余六城平分秋色,作为唐城的表率,沈家自是地位超然。可是二十五岁的江城孟楪却在三四年来异军突起,如今声势竟也隐隐能同老一辈相抵。

  孟楪抚了抚衣襟,笑道:“沈老爷子,这是您家的公子?”

  沈东庭的椅子摇曳,轻声道:“我已是老糊涂,年少一辈很少能记住。”他挪了挪脑袋,向着沈洛道:“小鬼,你为孟少主引荐。”

  五十一岁的沈洛竟也要被称作“小鬼”。

  他道:“沈蓉的儿子,叫做沈……”

  铿锵有力的一声将沈洛打断:“昀殇,谢昀殇。”

  沈洛的面色立时阴沉。

  他实在想不通在私塾教书的四弟为何非得偏袒这个犊子,百般请恳,也要将人列入此行之中。

  话里面只有稍略的争执,然而像孟楪这样的人物已然能够听懂。

  孟楪饶有兴致地念了一遍名字,在“谢”字之上,语气甚至有把玩味道的加重,随后道:“嘴巴长在你的脸上,只要不那么荒唐,但说无妨。”

  谢昀殇礼数周到,向每个身份超然的城主都有过作揖,才徐徐道:“我有些痛入骨髓的忧心想向孟少主请教。”

  他的眼目上闪动着光。

  孟楪看得出他的欲望,淡淡一笑,也不推搪,果断问道:“你小小年纪,又有什么忧心计较?”

  谢昀殇沉默片刻,直视向对方,斩钉截铁地道:“蛮夷外邦。”

  他的年纪实在会让人轻瞧。然而话才出口,许多城主都敛去了微笑。目光犹如长箭钢刀,钉在他的身上。

  承受着诸般目光,有些年轻人会失意紧张,有些年轻人会得意激荡,谢昀殇却把所有的情感隐藏。

  他说话显然经过了思量:“江城作为大荒的中心,对于一些边域的切肤之痛难以体会到。可是唐城以外有着南域,寒城以西是无际的西海,鬼城在沙漠中仍要面临着北藏的蛮人虎视眈眈,侠城更花了大把精力在驱逐东疆的鬼彝。”

  这些话的确在会上很少被提及,各处城主的目光禁不住凛凛。

  他们虽不吱一声,眼光中却早有了千言万语。

  这些当然被孟楪看在眼里,他的眉宇自然而然地锁紧。

  随后道:“大荒有百年,七城相依附。可是毕竟各有各的活法,自然也有些难处。这些外族的麻烦当然存在,但是不去理睬,岂非也百年相安?”

  谢昀殇淡淡道:“只是真有安宁吗?”

  孟楪倾耳,实在知道接下去才是谢昀殇要说的话。

  谢昀殇沉声道:“月余前,寒城有一批船货因为天气被荡到了西海,转瞬间便被洗劫;去年秋冬,侠城有十一个好手在疆域前喝酒,不等醉,脑袋却被摘了下来。”

  他吐字很轻,敲在两个城主心头却像是重击。

  他们霍然立起,面上有愤怒,也有惊震。

  孟楪当然也要去撩拨一下话中的缝隙,只听他道:“这些都是各城的机密,谢公子知悉得却分外详尽,莫非沈家在各地都安布了眼线欲耍心机”

  这番话强而有力,一旦无法处理妥当,由此引来的猜忌就不会穷尽,唐城和沈家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有时候外人对你的打压,实在只需要致命的一两句。

  终究谢昀殇年轻,此时难免显得吃力。

  突然,沈东庭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道:“这些话难道是秘密?”

  场里人的眼光无疑向着老人家看去。

  孟楪从来不指望一两句话就能够剥夺沈家在大荒的势力,却也想看看沈东庭有什么法子应急。

  他略带着深意,道:“难道老爷子也掺和在这里?难道许多命令是按您的话执行?”

  沈东庭露出老人才有的迷糊,根本不做搭理,淡淡道:“那几天和几个生意场上的老友相聚,你一言我一语感慨大荒的事情。等你们到了我这样的岁数,嘴巴也就不紧。这些话都当作琐事家常,想不到竟是各城的秘密。这些话只怕被一些别有用心小崽子听去。我要向诸位道声‘对不起’。”

  他的话中有揶揄。

  那句“别有用心的小崽子”摆明说的是谢昀殇,暗地却是在冷讽孟楪。

  话中有几分实虚倒是说不清,却也不会有人钻牛角尖地估计,这些当然是沈东庭的辈分所带来的东西。

  于是看向谢昀殇的目光渐渐柔和。

  侠城城主叫做董志清。

  他拱手,道:“贤侄既然有胆量登高一呼,或许心中已有了计?”

  这句话竟是逾越了孟楪的。

  谢昀殇道:“有。”

  董至清道:“不吝赐教。”

  谢昀殇果敢道:“给我一支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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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

  作为交通要塞的江城向来不夜,琳琅满目俱是烛光,罩在各式各样的灯笼下,有的朦胧,有的动容。

  夜晚的风总是凉的,孟楪正想用凉风来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

  那个可笑的小子说了一句可笑的话,的确引得哄堂大笑。

  孟楪却笑不出来。

  那时,他的眼睛犹有注意。他禁不住真真切切盯着董至清和卢方,他们同样没有笑意。

  或许潜意识里,他们已经动心。

  那小子的话既能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二人的心弦,也必定会在其他人的心间迂旋。

  现在那个可笑的建议并未得到通过,却无人能保证私底下不会有动作!

  即便到了最后只有三城联手,也足够造就轰动。

  不笑的人让孟楪上心,笑的人更让孟楪忧虑。

  他分明看到沈东庭也跟着笑。

  别人的笑或许只是嘲笑,沈东庭的那抹笑无论如何看去,却都很会心。

  孟楪的声势固然浩大,却还从未有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胆量,而沈东庭则向来是他顾及的。

  如若那个姓谢的小子就是沈东庭的唇舌,那些痴人说梦般的话实则是沈东庭的考虑,必定有一天就会成形。

  到时候谁又会在乎自己?

  孟楪的脚步安静。

  风渐急,店家的商帆如被二三十只手拍扯。

  他的衣袂也被吹得散乱,仿佛能将一切吹得分崩离析。

  突然他想到了刚才的一句话,于是在这样凌乱的风中,他有了决定。
或许心中已有了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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