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 (1)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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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枪仿佛是轻描。

  果然刀斩进了那人的锁骨!

  接着枪也直透另一人咽喉!

  关鸠和赵子慕却同时顿住。

  两人的眼里尽是吃惊,那两个蛮人竟是不闪不避,接下刀枪的方式便是用脆弱的血肉之躯。

  关鸠的刀简直砍碎了那人的锁骨。这一刀足够致命,这一刀却无法瞬间要命。还留有一口气的蛮人可以不顾痛苦,双手搭架在丈刀上,用生命封锁关鸠的刀。

  赵子慕面对的也是同样情形。

  蛮人的咽喉即便被洞透,仍是给了他机会沉下头,下巴死死抵在滚热的枪身,赵子慕试拔过几次,究竟是抽不出来。

  兵器无法撤,那么撤的只好是人。两人虽有一往无前的气概,脚下只有却步。

  蛮人们再不需要顾及二人,分成三四围上段骆,其余人则终于有机会奔向方单。

  葛正南拦身而出。

  十多年的横练武功让他的身体健壮厚实,看上去简直犹如一面南墙。

  面临铁锋,他早已经做得到面不改色。

  可惜他的脸色虽不变,肤色却不得不改。

  很快他已浴血。

  为了护住方单,许多分明躲避得过的刀口他都选择咬牙硬吃,所做的努力,全是在为方单争取时机。

  然而方单实在是胆怯了,他抽箭,搭箭,原本一气呵成的动作因为颤抖的手变得不再顺遂。

  一旦弓箭慢下,葛正南的形单影只,终究被人突破。

  突然刀光一溅,头颅和鲜血一同抛洒了出来。

  ※※※

  关鸠忍不住笑出来。

  他还能笑得出来,尽管他清楚自己的人生将止。

  他的身下全是血泊,如果没有段骆和赵子慕的一路搀扶,实在无法坚持到此处。

  三个人跌跌撞撞,奔逃了许久,身后的蛮人跟得不急,追起来却喋喋不休。

  人总是有脱力的时候。终究三个人坐下,在荒凉和血水中。

  慢慢,眼里只剩下回忆。

  关鸠笑道:“这一路,我们走了好多年。”

  八年,整整八年。

  段骆记得。他初入军中时,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

  关鸠道:“这一路走得艰辛,这一路也走得血腥。看来,我的路走完了。”

  段骆坚定道:“无论是人间路还是阴鬼路,我都跟关头走下去。”

  关鸠珍惜地看着他,很久,才去追望红彤彤的晚霞。

  落寞悄然占据他的心,一生戎马只换来了这片残红的景。

  蛮人更近。

  关鸠眨了眨眼睛。

  他挣扎着起身,摇坠间,道:“走!”

  段骆和赵子慕一同要去扶他,却被甩去。

  关鸠道:“你们要走,丢下我走。”

  段骆生气,青筋暴起,脸也涨红,囔道:“不行。”

  关鸠向来得到手下的钦服,如此时此刻这样的顶撞,竟然还是第一次。而段骆的固执,看起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弭的。

  立刻就是一记耳光。

  立马就有一个鲜明的红掌。

  有一瞬间段骆似乎被打愣。这一掌实在不轻。只愣了半晌,却仍是倔强,伸手便把关鸠拉紧。

  关鸠再次挣脱,叹了口气,道:“命如繁花,你们还未到盛夏,我却已成凉秋枝桠,就凋谢吧。”

  段骆眼眶荡出了泪,哽咽道:“那我就陪关头一起凋谢。”

  女人泪能招来惜怜,男儿泪总伴着怆悲。

  关鸠的手中颤抖,终究忍不住为段骆轻抚眼泪。

  这些孩子初来的时候都只有十三四岁,毛头小子,却要和一些浑身冷戾的兵士挤在一起。没有人在乎他们心中的彷徨,也没有人对他们的能力抱有幻想。

  他们最常被当作随时能够牺牲的杂兵。

  如果心里没有一份对孩子的思念,恐怕即便是关鸠也不会把他们招揽至麾下。

  如今,他们简直已同于他的儿子。

  关鸠道:“傻子,你们还年轻。你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等着你回去成亲。还有乡下失去了方单的一位老母亲。如果没有你们,谁去照顾?”

  段骆不能反驳,只能沉默。

  终究,抹了一把眼泪,道:“好。”

  关鸠松了口气,以为终究把段骆说动。

  然则段骆却骤然暴起,一把推过赵子慕,叫道:“关头的话你要好好听。”

  接着整个人向蛮人冲去,显然是去拼命。

  关鸠非但眼疾,手更快,手刀切在段骆的后脖颈,顿时抹去了他的知觉。赵子慕赶忙上前,扶住垂落的身躯。

  风又吹了三回。

  关鸠喝道:“走。”

  赵子慕眼含不舍,却不会忤逆。

  他举步。

  关鸠突然瑟瑟道:“等一下。”

  赵子慕回头。

  关鸠道:“你或许知道我还有一个儿子。”

  赵子慕点点头,一向不动声色的他居然也有了些哽咽,道:“您可以放心。”

  ※※※

  ※※※

  有天才的人

  ※※※

  ※※※

  长山。

  山不在高,却连绵千里,宛如一道屏障,将大荒和南域隔绝。

  几年前唐城大军结束了对于南域夷人的扫荡,长山便陷入了空寂。一段很长时间的宁静。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才有了人住居。

  老人今年六十一,砍柴挑水却一肩担尽,如果没有一副硬朗的身板可是不行。

  一个十四五虽的丫头叉着双臂,瞪着眼睛,当然不高兴!

  她吵闹:“我要下山!”

  老人歪了歪脑袋,甚是为难。

  小丫头叫做容小筑,十岁的时候被云游在外的老人收作弟子,也跟着行走大荒。只是那时候虽平乱的外邦,内部的争斗又起,后来便搬入了这座长山。三年前,动荡稍减,小丫头才在除夕夜下山和家人聚在一团,却也只有十天的短暂。近几个月来,大荒逐渐安然,门中的师兄从此屡屡下山,每次回来都给她说些新鲜好玩。她心动得紧,也不断提出下山,老人却是不允。

  半个月前,不声不响,师兄又出外游窜。

  容小筑可不管,这一次真的着急,这一次闹着脾气。

  容小筑扁着嘴,囔道:“下山!下山!下山!”

  她指着老人的鼻子,气道:“你就知道对尹正偏袒。”

  老人松下肩上的柴,空出来的手掐住容小筑的指头,笑道:“你那师兄可是个天才,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他只比你大四岁,却已应付得了山下的纷乱。至于你嘛……”他拧了拧容小筑的鼻子:“有点难。”

  容小筑拨开他的手,不服气,道:“才怪!”

  老人笑道:“哦?”

  容小筑据理力争:“尹正明明就是个蠢蛋。以往钓鱼,他从来也钓不上一杆。”

  老人笑意不减,道:“这些胡闹的东西,你最会玩!”

  容小筑别过脑袋,小声嘟喃:“我的武功分明也很精致。”

  这点老人倒要承认。其实他从来不必为她的武功担忧。小丫头的年纪虽轻,手却巧得紧,单手便能连发七支银钉,就算顶尖的高手也无法轻松便赢。

  可是天底下却毕竟不是只靠武功就够的。许多诡计,诸多心机,又哪里是这个天真的小丫头得以应付?

  容小筑扁着嘴,道:“何况比我胡闹的人根本大有人在。”

  老人挑眉:“你说的是你师兄?”

  容小筑挺起小胸膛,道:“我说的当然是尹正。”

  虽然不问世事,对于自己的名声,老人还是有几分在意。他给容小筑递个眼神,让她继续。

  尹正不在,容小筑出卖起来简直都粗声粗气:“每次下山,他都尽知道勾搭女孩!”

  老人一听,面上却是有笑,道:“你这师兄倒有一些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容小筑连忙叫了起来:“啊,师傅,为老不尊!”

  老人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妥,便细细干笑两声,赶紧道:“尊的,尊的。”他打个“哈哈”就要带过,脸皮却实在是不会红的。

  容小筑插着双手,一副老气横秋,皱着鼻子,道:“您有一世英名,难道就这样让尹正毁掉?”

  老人连忙摆手:“不要,不要。”

  容小筑认真道:“你岂非该赶快下山对尹正好好进行一番教导?”

  老人捋了捋胡须,点头道:“的确有这个必要。”

  容小筑苦着脸:“可是你下了山后,就没人管我能不能吃饱!”

  一时间,老人宛如愣头青一般,全然不理只愣了半晌,却仍是倔强,伸手便把关鸠拉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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