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 (2)第1/4段
一束光线。
穿过窗间的网格,照入暗淡的阁房,正洒在容简筑的姣面。
没有人可以否认容简筑的美,但不是那种惊艳,而是浅浅,在静谧深处时,才会被回念。
她迎着光走过,那头乌发和红裳只在两人眼前一闪,遁入昏哑的时候,将手边的暖茶放下。
深秋的天气已凉,惹得人咳嗽,于是她悄悄地在暖茶中溶了些蜂糖。
这样的心思虽然小,却也被觉察到。
略带疲倦的谢昀殇道。
“能得到容姑娘的青睐,萧云乱的命当真是好。”
容简筑笑笑,眼尾稍稍有纹理轻摇。
她道。
“可惜只要您还是唐王,我与他便爱不到。”
谢昀殇也随之而笑。
在这片昏暗中,他才能不是君临天下的王,才能放肆地展现着自己的脆弱和疲劳。
他喝着一口暖茶,让温甜一下子沁入身体,然后道。
“百年之后,吾与他皆做尘土,世人纷说,容姑娘以为谁的功高?”
容简筑不知道。
“既已化尘百年,孰是孰非已不必再计较。”
谢昀殇顾自思考,星目在一刹那带着他的灵魂仿佛已从世上跳逃。
暖烟袅袅,他道。
“今夜过后,吾与他的争端就只剩一场。如果吾有侥幸,便为容姑娘的痴情,留他生逃。”
容简筑揪心,却不敢表现的分明。
她刻意将脸庞向昏暗处移去,眼眸上潸然凝结着泪滴。这场争端还未开启,已使她不宁。
她抚了抚眼睛,禁不住想着今夜的究竟。
※※※
※※※
最近,这已是霍东棉和段未凡的第二次对立。
照亮他们的只有一些月光和缠绵在坊间的火星。
他们的身后岂非都站在各自势力的精英,却不约而同地亲自前行。
隔在两人面前的只有空气和三四步距离。
彼此间的一战仿佛像是注定。
段未凡道。
“你信不信命运?”
霍东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你信?”
段未凡道。
“不由得我不信。”
“命运纵容你害死了我父亲,又让我亲手杀死你。”
霍东棉阴阴在笑,他的瞳孔跟着缩紧。
“听上去很有趣。也只限于听上去。”
段未凡抬臂,平举着还在鞘中的长剑,浑身周边仿佛贯穿过凛冽的气焰。
他道。
“四年前,我父亲来不及刺出这一剑。”
“这一剑由我刺,就在今天。”
“铮”。
剑已脱鞘!
※※※
对于父亲,段未凡没有多少眷念。
那是一个离家的人,抛妻弃子数年,直到母亲病疾,才再次出现。
对于长剑,段未凡则有一腔执念。
母亲就是握紧这一把剑,将自己的生命连同痛苦一并了绝。
一剑之中非但带着几分潇逸,又裹着几分悲切。
剑刺出,并不快,更不稳。
两人的距离只隔着三四步,剑已幻动了七八次,每一次仿佛都是致人于死地的杀招。
光影叠重,瞬间将一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空隙打破。
霍东棉的目光沉着。
大小战役,他平生都经历过,还能活着,就因为很少犯错。
无论眩光再多,他也只盯住那执剑的手。
他启掌,掌上已生着冰霜。
或许一辈子他也做不到将人冻结,却足够一掌在皮肉间打出寒疮。
剑上悲寂,掌上清凉,有股寒顿时冲破层层阻障,简直快把坊中每个人的呼吸都凝固上。
只见霍东棉双掌拍合,陡然要命的剑已被挡在胸膛之外。
段未凡拧腕,长剑凭空螺旋打转,迫得霍东棉无法不把合十的手掌松开。
剑上夹着回旋的风卷,依旧逼着胸前心脏。
霍东棉不欲让出风端,脚下只好不容,兀自从两臂结出一层薄霜,再横递出双臂去抗。
冰花溅开。
长剑受了阻隔,难免滞缓,霍东棉把握住一刹,倏尔变招。
他用肩胛往段未凡的手腕顶靠,化掌成指,也带上旋转的劲道,指点脸颊上的眼眸。
从这一手由攻转防已经看得出他深厚的门道。
但段未凡绝不固执顽强,身形连晃,足尖一挑,倒退着撤向后方,手中也不慌张,“刷刷”抖出七个剑花,虽落了下风,也想凭着招式中的机巧骗诈对方。
剑花密密麻麻,当真让霍东棉迷失了方向!
他寻不到缝隙,一时竟怔在其间。
段未凡悄悄泛起得逞的笑容,白驹过隙间,用以防守的剑花毅然变成强攻。无数道朦胧剑影汇聚成一处剑锋,简直要刺透霍东棉的咽喉。
这一剑的突变快得无可形容,仿佛能击穿狂风。
这一剑刺出,必定是血溅长空。
可是脸上的微笑忽然凝固成了霜,紧接着嘴脸就变作了痛苦。
霍东棉非但把要命的一剑躲过,甚至一指将段未凡的腰腹点破。
血窟窿,冒着白烟,热血也被冻得无法滚动。
※※※
霍东棉道。
“这一剑如果由你父亲掌控,贸然强攻不如退守。”
“本已落了下风,趁我愣神,如果选择抽身,再斗,便又是势均力敌的争锋。”
“你却心太急,把我的引诱当作了契机,愚蠢的行动。”
锥心的冷和痛让段未凡显得狂躁许多,他狞着牙,喝道。
“废话少说!”
※※※
※※※
房间固然隔音,怎奈屋外有太大动静。
只靠听,也知道桌椅木屑碎了一地。
容简筑颤着眼皮,对于外面的情形,她自然担心。那些跟从于自己的姑娘许多身世都有些凄迷,受了她的宠容,才渐渐再有了开心。此时,大厅里会不会发生着惨厉?会不会对她们的心灵再一次打击?
她愁眉不展时,谢昀殇的眉目也稍略皱起。
“外面的剑吟,好熟悉。”
昏暗中,另一个人道。
“那是段家的剑,你实在应该熟悉。”
只因这个人身上衣着是灰色,在暗淡的房里便更显得沉寂。
能不带着丝毫情绪地和唐王谈上几句,这个人无疑是老相识。
谢昀殇沉默了片刻,道。
“段家的剑什么时候变得这个焦急?”
他虽不武,一辈子却看过太多高手相击。
灰衣人道。
“或许只来得及学其父的剑法,却没有学会为人处世的心法。”
谢昀殇捧起温茶取暖,道。
“另一边可是霍卿?”
灰衣人由阴影处起身,伸指沾在墙壁,立刻有凉意习习,悄悄地钻心。
他道。
“天上地下,内劲里有这么锋利的寒劲,只有霍东棉。”
谢昀殇笑道。
“他倒是耿耿忠心,不似你。”
“当年如果你没有退去,和萧云乱的那场战役,吾不会输。”
“赵将军。”
此刻,他的话里已没有了怪责,更像是一些嘲讽般的自省。
茫茫的天下,已实在没有别人再被称作“赵将军”。这灰衣人就是“军神”,赵子慕。
赵子慕也笑,他的脸上已渐渐会有感情。
“不能和他有一战,可惜……”
容简筑突然生气。
她闷闷地道。
“你们男人的脑子里怎么只想着战争!”
谁都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她面前坐着两个不可一世的人物,纷纷都视她的心上人为敌,她表面的愤怒刚好彰显了她内心的恐惧。
谢昀殇道。
“吾之心里,此时此刻,的确还想着一件事情。”
赵子慕回到了座位,在昏暗中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希望你在想着见乌衣。”
“虽然我终究不会让你们见面,至少还能让我察觉到你的一丝温情。”
谢昀殇皱眉头。
“哦?你不让吾见他?”
赵子慕道。
“王妃嘱咐过。”
谢昀殇有怒,却不发作。沉寂中甚至无人可以发觉前一刻他心中有一团怒火。
&ems; “天上地下,内劲里有这么锋利的寒劲,只有霍东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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