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4段
乌沉沉的雨云已渐渐被吹散。
素月当空,薄云相隔,如蒙了一层细纱。一道微弱的光,穿过云层,倾斜而下。
月亮被云层挡住了,繁星却没有,整个天空都是净透的,像是一面镜子。
看样子,今晚是不会再有雨了。
蟋蟀凄切的叫声时隐时现,扰人清梦。
泥土的味道弥漫在湿冷的空气中,带着枯叶腐败的气息。
一堆火,照亮三张脸。跳动的火苗,烤着白嫩的肉。
白落裳不再多看那些可怜的青蛙,他知道,在这一老一少的眼里,自己好像也变成了青蛙。
原本以为这老头还会邀请自己吃青蛙肉,没想到最后他既然就没再提一句,白落裳也稍微放松下来。
青蛙肉很快就被烤出了油香味。
白落裳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青蛙的肉绝对要比又黑又脏的包子更诱惑人,可是白落裳却不愿意多看一眼。他只是默默的取下酒葫芦,浅浅的抿了一口。
丫头很兴奋的剥青蛙皮,一只接着一只的青蛙在她手里被活生生的刮下皮。
老头也很高兴的吃着青蛙肉,一只接着一只烤好的青蛙被他吞进肚子,细小的骨头在他嘴巴里发出脆生生的声音,他竟然连骨头都吞了下去。
白落裳忽然连喝酒的兴趣都没有了,索性将酒葫芦收起来,意兴阑珊的躺在地上。
很快,密密麻麻捆了一条草绳的青蛙终于被两人分吃殆尽。
老头心满意足的在衣服上擦了下油腻的手,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着木拐蹒跚的走了两步,指向庙外,貌若随意的问了一句道:“公子觉得,这庙门外有什么?”
白落裳躺在地上,瞥着眼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没有马上说话。
要说这门外有些什么东西,实在是多的很,但他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听的是哪一种答案。
老头像是自问自答般说道:“这门的外面,有江湖。”
这句话有意思,白落裳忍不住笑了一声。
“江湖里,有江湖人,江湖人的脚下,有江湖路。”老头慢吞吞的讲道,“江湖路有轰轰烈烈的路,亦有逍遥自在的路,不知道公子正在走的是哪条路?”
白落裳笑而不答。
从一个垂暮的乞丐口中听到江湖二字,并不算一件奇怪的事,可这乞丐要在白落裳面前提到这两个字未免有些可疑。
老头侧过脸,斜着眼睛,对白落裳道:“这条官道已经太久没有人经过了,我们在这里呆了足足七天也没见一个路人途径此处,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公子,实在是令人感到意外。”
这桐虎山一带根本无人居住,这条官道也极少有人经过,别说他们见得白落裳很意外,就连白落裳见得他们出现在这里也是一样的意外。
既然这般杳无人迹,叫花子还会出现在这里,岂不是更加令人感到意外?而且还很奇怪。
叫花子就是乞讨者,乞讨者又怎么会来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七天,却没有被饿死还真是奇事一件。难道他们这七天都是挖青蛙来解饥的?若是这样,那么他们一定吃了不少的青蛙,而且还是生吃。
一想到这里,白落裳心底突然生出一阵恶心。
莫非,这两个人是变态?
见白落裳始终不答一字,老头忍不住又道:“看公子的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不知公子从哪里而来?”
本地人?
白落裳瞪大眼睛,表情更加疑惑。
本地哪里来的人?方圆百余里估计都难以找出一户人家,根本就不存在本地人。
白落裳暗暗吐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然后指着大门,郎朗笑道:“前辈刚也说了门外头是江湖,那么,在下自然是从江湖而来。”
老头看着他,眼睛里不觉露出了赞赏之色,似乎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笑道:“那公子要往哪里去?”
白落裳继续指着门外,微笑道:“自然是往江湖而去。”
老头展开一对稀疏的眉毛,“不知公子走的是哪条路?”
白落裳看着老头皱纹纵横的脸,淡淡的笑道:“自然是江湖路。”
老头头咧嘴大笑,眼里的光芒更明显了些,显然是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兴奋。意味深长的望着白落裳,老头笑道:“只是不知公子走的这条江湖路,是不是一条不归路?”
对于这个问题,白落裳选择了假装没听见,所以没有回答老头的话。
老头弯着背,步履蹒跚的走了回来,一步一步,十分吃力的挪着两条腿。他的动作虽然异常迟滞,却终于还是走了回来,“庙里虽破,但好歹还有四面墙,也能遮风避寒。公子不进去坐坐吗?”
看了眼黑漆漆的大殿,白落裳笑着摇摇头,心道那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谁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呢?
“在这里看看月亮也不错。”白落裳望着夜空,“难得没有下雨,就不要辜负这么好的月色了。”
老头一只手不时的捶着腰,状若不经的说道:“月色虽好,天气却不好,太冷了。我看公子不进去倒像是害怕什么,难道公子也是一个怕黑的人?”
白落裳尴尬的撇开视线,笑道:“没有光,我就睡不着。”
老头指着被云层遮住的月亮,“这也算得上是光?”
白落裳点头道:“算。”
老头好笑道:“这一点点的弱光,不能给人们带来温暖,也不能驱走黑暗,有何用?”
白落裳想了想道:“有总比没有好,一点点至少也还可以让人看得见,不是吗?”
老头收了笑。
一点点的光线虽说没有什么用处,却让人不至于变成一个瞎子。选择待在暗光里,也总归是比陷入无光中要好得多。
白落裳微微仰着头,用手摸了摸酒葫芦,笑盈盈的吟道:“风初起,燕子迟归,月照岁微寒;草浅露,杏花微醉,春困倚清风。正是一年春好时,虽然现在还无法欣赏到花容,至少也应该好好欣赏一下月貌,方能不负春/意。”
“公子真是一个情志高雅的人。”老头将丫头拉到身边坐下,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捋了捋丫头乱蓬蓬的头发,“我们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赏花赏月,我们每天只关心着怎么让自己不饿肚子。”
白落裳能身同感受,“生与活,均不易。”
“不错,一个人能生在这世上不易,要想活在这世上也不易,所以我们不得不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老头一边摸着丫头的脑袋,一边沉着声音说,“有的时候,人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白落裳依然表现出一副能身同感受的样子,附和道:“时势所迫,被逼无好,太冷了。我看公子不进去倒像是害怕什么,难道公子也是一个怕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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