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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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间内一片寂静。

  小火炉正烧着的水冒着袅袅热气,微微翻滚着。

  窗外街道,黄包车夫和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偶有汽车驶过的喇叭声将那些声音都盖了过去。

  顾清越对着祁无渊专注的目光,再次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但没等顾五爷去分辨什么,就见对面祁无渊就再次低下了头,修长的手指在书页间翻动,再次停住。

  两人所在的包间有些暗,窗外阳光照下一缕,斜斜打在祁无渊的肩头,也在他脸打下一片光影。那半截白玉般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剔透无暇,倒是有了些温度,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暖玉。祁无渊静静地坐在光影分割处,仿佛一帧老旧的照片。

  一片寂静中,祁无渊再次启唇,开始低低念着什么,只不过这次不是英语,而是另外的语言。

  顾清越听不懂他说的内容,但大概能够听得出,那是德语。

  祁无渊的声线略微低沉,很有质感,语调不急不缓,原本粗粝而硬朗的语言自他口中吐出,却变得珠圆玉润,柔和又好听,如同清风抚过,给人以惬意之感。

  顾五爷看着眼前这漂亮得有些过分的人,耳边听着他徐徐清风一般的声音,觉得……这感觉有些奇妙。

  顾清越殴打了印潭礼,顾印两家算是彻底撕开了脸。

  顾五爷回了家,被自家便宜老爹骂了一通,他冷笑着回道:“印家这阵子小动作不断,你还以为印方和那老头会念着两印顾两家有婚约手下留情?这老头早就开始打顾家主意了,我打了他那贱人儿子,不正好给他机会把那些小动作摆到台面来?那老头得感谢小爷才对。”

  把自家老爹气得够呛,但他也知道是事实,只能早做打算。

  印家果然开始对顾家下手,但顾老爹和顾二少早有准备,自然是兵来将挡。

  另一边,顾兰芝恋爱了,对方据说是个有才华的年轻诗人,三姨太对此很不满,跟女儿闹了好几天。顾兰芝又是热恋中,哪里容得了别人诋毁自己心目中如同皓洁白月一样的心人,三番四次顶撞自己母亲,母女俩关系闹得很僵。

  顾清越听到他娘抱怨过几次。

  “有才华会写酸诗的人多了去了,你.娘我当初也是一枝花,给我写诗的人可不少,你.娘我都没看。要我说,最实在的还是能赚钱的,只会风花雪月不会柴米油盐,我嫁给他那是我供着他,何苦来哉?赶着找个菩萨来伺候呢?”说完又拿指甲轻轻戳了戳他的脑门,“臭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头娘给你找个姑娘相看相看,你可别再搞什么幺蛾子,赶紧给你.娘我娶一门媳妇回来。”

  顾五爷转头朝他娘看了一眼,冷笑一声:“你给我找个比我还好看的人,我就娶。”

  说完也不管他娘气急败坏的神色,双手插兜,迈着他一贯的嚣张步伐离开了。

  顾五爷内心很坚定,他堂堂顾家五少爷,跟谁结婚那人都是占便宜。

  这买卖不划算。

  顾五爷抽空查了查那个诗人,有才华是真的,愤世嫉俗倒也是真的。没考大学,却总觉得自己是被埋没的金子,这些年给报社投过一些稿子,积累了一点名声,平时给他写信的粉丝不少,他回复的也不少,其中就有自家三姐。三姨太手段强硬,限制了三姐的社交,也截下了她跟那个诗人往来的书信。

  顾清越看到过几次他写给三姐的情诗,一封比一封深情,一封比一封肉麻。

  三姨太派人与那诗人见了面,向他问了一些问题,诸如职业为何,收入如何,若是与顾兰芝在一起,又如何为两人的未来打算。没几天后,顾兰芝拿着一封信冲进三姨太房里,质问她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情。那事闹得有些大,顾清越也见到了那诗人想办法送到顾兰芝手里的信,大意是自己被三姨太羞辱了,他与顾兰芝之间纯粹的爱情却被三姨太用那些冷冰冰的利益拿来衡量,信里措辞激烈,气愤交加,又将自己与顾兰芝两人比作罗密欧与朱丽叶,一副大义凛然甘愿为爱殉情的模样。

  不知怎么,顾五爷看得有些恶心。

  他冷笑地看着自家三姐一副为爱冲昏了头脑的模样,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若是觉得自己同样被侮辱了,倒是可以学学印潭礼,反抗咱们这个封建家庭,只不过你最好硬气点,反抗得彻底些,跟顾家断绝一切关系,别再有任何往来。”

  顾兰芝倒也不是真的彻底昏了头脑,听到顾清越这话,立刻回过神来,心里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但十八年来第一次萌芽的初恋还没来得及结出甜美的果实,就遭遇了如此狂风暴雨,心下自然不甘,咬了咬唇没说话。

  当天下午,顾清越在茶肆问祁无渊:“为什么这么多人为爱昏头?”

  那时候两人正在法语课。

  顾五少爷为了碾压祁无渊,立志学习其他语言,找了些老师,发现无论哪个,说的都没祁无渊好听,搞得他有些恼火。祁无渊知道后,浅笑着问他:“为何不找我?”

  顾五爷呵了一声,扬起下巴,坦坦荡荡说小爷我要学了是要碾压你的,干嘛找你学?

  祁无渊说了一句话。

  他说,师夷长技以制夷。

  顾五爷一开始不当回事,可后来发现自己找的老师水平都不比祁无渊,便开始琢磨这句话,越琢磨好胜心越被激起,想到以后他这个学生压过祁无渊这个老师,就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挑战性。

  但他顾五爷是什么人?他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于是顾五爷拍板决定让祁无渊教他,两人开始了一教一学的过程。

  那之后,祁无渊经常约他出来,两人不仅仅待在茶肆,偶尔还会前去十方城城中的大学、公园,还有咖啡馆。最频繁的场景,便是顾五爷随意地屈着一条腿坐着,手肘搭在膝盖,慵懒地看着周围景色,而祁无渊坐在他不远处,坐姿端方,骨节分明的手中捧着一本书,声音一如既往,低缓而温和地念着书的内容。

  他念的内容不局限于一种语言,也不限于一种体裁。他总是信手拈来,随心而至。他给他念雪莱、济慈,也给他念兰波、歌德,他给他念拉马丁、雨果,也给他念薄伽丘、但丁……

  一段又一段或华美或忧伤的诗篇被他以玉石般的声音娓娓道来。

  一个又一个或美好或悲惨的世界在顾清越眼前缓缓展开。

  顾清越问这话的时候,祁无渊正给他念俄狄浦斯王。

  忒拜城遭遇了悲惨的瘟疫与饥荒,英明神武的国王俄狄浦斯寻求神殿的神谕,想要知道天为何给忒拜城降下灾祸。先知提瑞西阿斯给这位伟大的国王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被宿命所支配,由宿命指引,完成弑父娶母神谕的故事。这位曾经破解斯芬克斯之谜的伟大国王在知晓一切真.相后刺瞎了自己的双眼,选择了自我流放。

  他抬起头,朝顾清越看过去:“为什么这么问?”

  “印潭礼为了所谓的自由恋爱抛弃了我大姐,抛弃了自己的责任,我三姐喜欢那人,跟那人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觉得是家族在压迫他们的爱情。我甚至毫不奇怪有一天我三姐可能会因为那人离开家里。所以你说——”顾五爷冷笑了一声,“怎么有这么多蠢人为了这东西昏了头?”

  “大概是因为……”祁无渊笑了笑,说道,“这种感情是出于自身意志的选择。”

  “什么?”

  祁无渊抬手,修长的手指指向手中泛着墨香的书本,笑了笑,抬头看向顾清越。

  “什么动物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用三条腿走路?”

  顾清越一愣:“人。”

  这个谜语他听说过。

  斯芬克斯之谜。

慵懒地看着周围景色,而祁无渊坐在他不远处,坐姿端方,骨节分明的手中捧着一本书,声音一如既往,低缓而温和地念着书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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