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集 伍奢遭陷第2/4段
晏婴点头暗叹,先将自己面前之桃拿起,咬了一口,然后放下,起身说道:天赐四桃,仅余其二,若赐三士,其实为难。据主公适才所说,此桃乃是上天为赏功而赐,故十年方得四颗。你三子皆乃当世豪杰,何不自叙其功,食此二桃?亦算天公地道,并无偏向。
景公已将其桃食完,接口说道:相国之言是也,你三卿各叙其功,寡人居中公断。
三士闻此,面面相觑。因酒已半醉,互相瞪视片刻,便戾气陡生,各怀争竞之意。
公孙接仰天而叹:晏子,真天下智谋之士也!使我等自言己功,又使主公为证,此非赐桃,是欲分我三人高下,自取其辱。我若不受桃,是无勇也;若受其桃,则必自表功劳,落人以不谦之毁。士众而桃寡,奈何,奈何!只得计功而食桃矣。若论某之功劳,曾一搏猏,而再搏乳虎,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
说罢伸手,自托盘中掇过一桃。
田开疆冷笑,跨步上前,朗声言道:搏猏斗虎,一勇之夫而已。若我田某,仗兵而却三军者再,生俘敌将,使三国望帜而拜,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
说罢伸手,将盘中最后一桃掇起。
古冶子见盘中已空,满面通红,目眦尽裂,立于原地不动,叹道:吾尝从国君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当是时也,冶少不能游,潜行逆流百步,顺流九里,得鼋而杀之,左操骖尾,右挈鼋头,鹤跃而出。若冶之功,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二子何不反桃!
说罢须发皆乍,抽剑而起。
公孙接、田开疆互视半晌,敛气摒息良久。公孙接道:某力能捕兽,然勇不子若,功不子逮,取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
乃将桃子放入盘中,拔剑自刎而死。
田开疆见此,酒意全醒:我知之矣!三士相争,岂在功之大小?在于只有二桃。
亦还桃入盘,拔剑自刭。
古冶子凝视二人尸体,惨然道:好晏婴!矬人可怕如此。二子死之,冶若独生不仁;耻人以言而夸其声,不义;恨乎所行不死,无勇。虽然,二子同桃而节,冶专其桃而宜。
说罢不理盘中二桃,亦抽剑挈领而死。
内侍低头检视,起身回复晏子:三士俱死矣。
晏婴叹息,良久不答。齐景公遂命殓之以服,葬以士礼。虽然背上芒刺已去,但思人才凋零,未免怏怏不乐。
晏子奏道:主公勿忧,臣举一人,足兼三杰之用。
齐景公:卿之所举,究系何人?
晏婴:此人名田穰苴,是田氏庶族旁枝,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可谓大将之才。
景公唯唯,但轻其寒庶,未及召见。
忽一日,西、北两面边吏同时驰报临淄,说诸侯皆知齐国三杰俱亡,因此纷纷入侵。晋国兴兵侵犯东阿之境,燕国乘机侵扰北鄙,齐国两面受攻。
景公大惧,见朝中无将,忽想起晏子所荐田穰苴,便急遣使,赍持缯帛前往东海之滨,往聘田穰苴入朝。未及三日,田穰苴聘至,景公诏命内殿召见,请国相晏婴作陪。
田穰苴料知国君亲自召见,必为晋、燕侵境之事,乃有备而发,携一袋海沙入宫。果不其然,齐侯简短询问家世之后,便即直奔主题,言及用兵之道。
田穰苴便即敷陈兵法,并于案上铺砂叠石,以为山川河流之状,指点斗引埋伏,具体而微。所谓后世所用军事沙盘,便即始于田穰苴原创。穰苴侃侃而谈,自午至夜,君臣皆都忘食。齐景公大喜,即日拜为将军,使帅车五百乘,步兵五千,使北拒燕军、西拒晋兵。
田穰苴谢恩,请于景公:用兵之道,将之威也。臣素卑贱,蒙相国举荐,主公超擢闾里,骤然授以兵权,恐人心不服。愿得国中宠臣,国人素知威权者使为监军,臣令可行。
晏婴笑道:诚然。可使庄贾担此重任。
景公听从国相之言,便唤大夫庄贾入殿,付予玺印,使为监军。权高威重,只在将军之下,三军尽归所辖。庄贾谢恩,与穰苴一同告辞出宫,至于午门。
庄贾因见田穰苴衣褐,只觉好笑,不欲与其多言,便问:出军之期若何?
田穰苴:出军之期再议。但明日搜军检卒,实为要事。监军前来校场,勿过日中。
庄贾轻哼一声:便依将军。
言毕也不道别,扬长而去。田穰苴自归馆驿,沐浴之后便即高卧。驿吏知其来历,见此便问:将军今日一步登天,皆国相晏子力荐之功。何不过府往拜,以谢大恩?
田穰苴答道:某闻祁奚拔贤,杜谢私门,似晏子者,亦必是也。我蒙君主超擢,为国效命,谢恩相府何为?
驿吏笑道:何止谢恩?亦是为将军自己,在朝中寻一靠山。
田穰苴:此言何意?
驿吏:以将军在朝中之势,今虽为三军之帅,可堪与监军分庭抗礼乎?
穰苴冷笑不答,转过头去,瞬间便即鼾声大起。
次日侵早,田穰苴盥洗传餐已毕,早有中军官奉齐侯之命,引领仪仗车驾,至馆驿送元帅盔甲戎装,伺候装束,兼以催驾。
田穰苴穿戴齐整,登时容光焕发,如同脱胎换骨,威势赫赫,前呼后拥,登车而去。
驿吏在门前恭送,眼望尘土飞扬渐远,摇头自语,长吁短叹:不拜私门,不结同僚,我恐今早戎装,暮归重又衣褐也。
田穰苴驰至军中,便即击鼓点将,熟悉六卿;因见监军未至,遂使人乘传驿车往府中催促。又唤军吏,在校场辕门立木为表,以察日影。
众卿大夫将士,见元帅行事井井有条,俱都心服,暗自赞叹。
庄贾出身世宦之家,年少得志,素来骄贵。又恃景公宠幸,岂将田穰苴此般乡民看在眼里!既受监军玺印,更道与三军主帅权尊势敌,缓急迟早,全在自由。
当庄贾受命为监军之时,已是夜晚。次日亲戚宾客方知,于是俱都诣府,设酒饯行。
中军前来府中传达元帅将令,庄贾正在留连宴席欢饮。使者连催,庄贾坦然不以为意,反令别置一席,命传令官安座同饮。传令官只得入乡随俗,权且落座,一面不时催促。
众宾皆笑道:今日只是点军,又不出兵,只管安坐痛饮,又何连连催促,败人兴致?
令官见此,不敢多言,只索由他众人。
田穰苴在校军场中点将,发放军情已毕,见日影西移,军吏已报未牌,不见庄贾来到。大将军不动声色,遂命传餐,饭毕列阵阅兵。
候至申时,三军整肃列阵,擂鼓三通,等候主将检阅。田穰苴吩咐将辕门木表放倒,倾去漏水,引诸将出帐登台,检点众军,申明纪律约束。
众军见此位新帅貌不惊人,势不压众,皆都不以为意,随令应诺而已。
号令方完,日已将晡,只听马蹄得得,一辆高车驷马扬尘而入,直至将台左侧。
诸将及三军皆都扭项回头,见监军庄贾徐徐下车,浑身酒气,抬腿便上将台。
田穰苴怒问:今日点兵,昨晚便已约定之事。监军何故后期整日?
庄贾见其发怒,不以为然:来日远征,亲戚故旧携酒饯送,是以迟也。将军自乡下来京,在监淄自无亲戚好友,却又何必大惊小怪!
田穰苴高声道:夫为将者,受命之日,即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秉桴鼓,犯矢石,则忘其身。今敌国侵凌,边境骚动,国君以兵权,恐人心不服。愿得国中宠臣,国人素知威权者使为监军,臣令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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