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2/2段
裴太医眯着眼看着屋中这群少年人,竟然有种吾家有儿处长成的光荣感,裴清正身后是高大的药柜,各种各样的草药分门别类的摆放,屋中有股淡淡的草药味,医馆无虫蚁。
阳光从大开的窗户里射进来,一排排桌案上是各种各样的医用刀,这是裴清正这几个月带来的最新的医术,不光是汤药,最重要的是伤口的清理,腐肉的割除,断骨的重接,宛如变革一样的医术席卷塞北,个个医馆里的学徒全都来学。
裴太医的骨肉解剖之术,在京中独开一派,玄而又玄,谁都想学,京中求学者数不胜数,可他偏偏在塞北开了讲学,怪哉。
课尾,裴太医起身,走到前面,他说:“骨肉解剖,你们首先要多练习,其次,不要害怕,如果害怕了就不要做这个,说明你不合适,就像有些人见血不适,这都是正常现象,医术种类这么多,如果这方面做不成就换另一个方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医者仁心。”
“这是最后一堂课了,还有人有问题吗?”他看着这些年少的学生,向来严厉的眼中也有了柔光。
一人举手,“先生好,听闻您是在七年前突然另立门派,推出骨肉解剖,我能问问是因为什么吗?”
裴清正垂头不语,裴太医目光放远,望着庭院落雪,满堂皆静,都在仰着头等待他的回答,城中老医生坐在一旁也微微挺直了背。
裴太医眼中浮现出那年漆黑的水牢,扭曲成一团的水蛇,跳跃的火焰和滴答的鲜血,还有惨白脸上执拗的眼睛,裴太医湿润了眼睛,他说:“我的人生本来平淡无奇,可是中年时我遇见一个孩子,一个极其偏执的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她的人生跟我大不相同,跟你们也不一样,大概再也找不出她那样的人生了,后来她在少年时出了事故,其实她出过很多事故,可是那次太严重了,满京城也没有能让她好起来的办法,我看着她逐渐沉默,甚至吃五石散止痛,可她从来没哭过,我当时觉得她应该哭一哭的,不是说哭出来就好受了吗。”
裴清正悄悄背过身,从侧门走了出去,他靠在门边,听着里面的讲话声。
“后来,她的外祖父实在忍不住了,问她怎么不哭,她说这个疼痛我能忍受为什么要哭?她没哭,但是大家出来都哭了,你们知道,京城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她救过我两次,当时我就想,我裴恭卿这辈子要是不能让她好起来我就不活了,骨肉解剖这套医术就是我给她最好的回礼。”
那个提问的人问:“先生,这就是医者仁心吗?”
裴太医说是,就着医者仁心这个观点发表长篇大论,堂下掌声阵阵。
裴清正听到就笑了,不是,那是他老爹的私心。
他侧着脸面向阳光,其实他老爹说得不对,她哭过,像被困住的小兽,挣扎着想出来,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坐在门口,充当她的侍卫背她进来,听她在空无一人的山阴郡主府中近乎沉默的哭泣,最后是当今圣上翻墙而入,抱着蜷缩成一团的人出来,当时圣上很瘦个子也不高,抱着她磕磕绊绊的走出来,他说我来吧,他当时已经成年了,可圣上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跟着,就抱着这人接着晃晃悠悠的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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