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弛刑第2/2段
他自然认为把杨离免为弛刑士，又安排油水丰厚的灶房，是一种巨大的恩赐，所以还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乃这跛夫既然有此福分，今后可要好生给陆书佐谋事，切勿造次，乃可知否？”
“诺。”杨离低下头，恭送他们离开。
世事总是如此难料，他在边塞熬了一年，都没有摆脱奴徒的身份，最后却是通过踩着朋友的尸体，以及识得几个大字，就拥有了弛刑士的身份。
这世上，有太多的蝼蚁，因一人言而鸡犬升天，也因一人言而堕入地狱，想要在这大争之世独善其身，光是像人一样活着，就已是用尽全力。
昏时，也就是下午五六点的样子，饱食了的刑徒们，又像羊一样被赶进营寨里。
没了脚铐的杨离，带来的不仅是行动的便利，就连牛厩的田卒，也明显多看了他一眼，或许是被打上了“侯史心腹”的标签，以往的刁难都没了，让杨离得以更加从容的在牛厩行走。
经过了整整十天的等待，米酒终于发酵完成，杨离尝了下，酒味很薄，估计连啤酒的度数都不到，难怪古代到处是千杯不醉。
他不敢耽搁，立马着手蒸馏，将陶罐的盖子，凿出一个眼来，再将那天从窑场烧制的导管取出，从盖子上的眼里接出来，拿湿布裹紧导管，充当冷凝器。另一头，搁一小瓶接着，漏气的地方，只能活些泥巴抹上去，最后在盖子缝沿，撒上一圈清水隔离空气。
万事俱备，杨离点上干草，熊熊的火团，炙烤着陶罐的底部，里面咕噜咕噜的有液体翻滚的声音，蒸馏期间，杨离不停给导管上的湿布浇水，尽量维持冷凝效果。过不多久，导管的另一头，开始有酒液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杨离试了下，虽然酱香味不足，不过舌面上的辣劲已经有了，咽到肚子里，温温热热，应该有三十多度。
他已经一年多没喝过白酒了，此刻不仅是激活了味蕾，也激活了身体里滚烫的热血。
他接了些酒头，朝着南面一敬，轻轻的洒在地上。
脑海中浮起的，是伏苍在绞刑架上咽下的最后一口气，是细奴在大磐石下无法合上的眼睛。
……
……
等杨离回到营寨，两个省卒正在清点细奴的遗物，一个举着火把，一个在草毡子下掏来掏去，但来来回回，也只有一条官给的冬衣，以及一块几层麻布包好的木牍。
他们像是受到了欺骗，丢了木牍，骂骂咧咧的提着冬衣回去交差。
杨离把木牍捡了起来，擦了擦，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大字。
改嫁，生男。
谁也不知道，细奴客死边疆，对他而言，究竟是一场厄运，还是一种解脱。当他在临死前，依旧紧握着那份信物时，杨离第一次明白了“希望”，之于一个人的份量与意义。
杨离深吸了口气，记下木牍上的地址。
今天，是二月十日，在来到光禄塞的第四百零九天，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弛刑士，向转岗燧卒的路上迈进了一大步。他抬起头，重新审视土墙之上，细奴刻下的“服刑日历”，整整四行，四十七条，但却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个时间的维度。
他想了想，捡了块石片，在最后补上了一道深深的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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