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后事第2/2段
当翻遍草席，都没有找到钱时，那省卒明显有些兴致缺缺，道了声：“无银钱，无私衣，俱官给。”另一人也便如此记录上。
看到这里，杨离算是明白了稚夫临死前，为什么一定要把钱交给他了。
清点完毕后，他们取出一块八尺长的六緵（读宗）布，也就是最粗、最疏的麻布，比奴徒穿的七緵布还有再疏一分，勉强将稚夫的遗体裹住，几人用力一抬，把尸首装进槥椟里，再用枲绳把槥椟绑好，最后在盖面上刻上籍贯和姓名。
或许是上山太累，领头的省卒直接点了杨离和黑牙，帮他们把槥椟抬回去。黑牙嘀咕了句，山上怎么不见他们找人搭把手，在被省卒训了一顿后，只能夹着尾巴，暗地里跟杨离腹诽他们祖上八代。
塞上的山路并不好走，装上尸首的槥椟，更是沉甸甸的，压的人肩头淤青，差不多耗费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把槥椟抬回了侯部。
这是杨离第一次踏足停尸场，满满当当的停满了棺材，潮湿与腐臭扑面而来，杨离撕下一角衣料，系成面巾，掩住口鼻。停尸场里的槥椟，按着病死时日安置，槥椟盖上，都刻着死者籍贯姓名，很容易分辨。当他们把稚夫的槥椟，稳稳当当的放下来后，杨离意外发现隔壁挨着的，正是细奴的棺材。左右一打听，原来死者的尸首，都是按月分批遣送回乡，所以会有不少滞留。
燧卒的后事处理复杂，障塞要先发爰书到所在县署，得到回执后，才会正式将遗体送回原籍，并由县署发送死卒棺椁（读裹），也就是正式的大棺材，套在槥椟外面。
“据说还有抚恤银两嘞。”黑牙喃喃自语起来，“只是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到亲属手里。”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拨浪鼓似的甩了甩头，连呸了几声，骂自己猪脑。杨离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黑牙被他瞧得全身发毛，压着嗓子喝道：“你瞧甚！”
杨离不答，反是问他：“你怕甚。”
黑牙一懵，支支吾吾的，任谁在一堆棺材的包围下，都很难挤出轻松的表情。
杨离倒是替他回答道：“可是怕以后你那幺妹，把你抬到这里。”
“呸！休得胡言！”
黑牙涨红了脸，气的直想把杨离按到地上揍，但思来想去，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在沉默了会儿后，才重新打起精神，张望了下左右，见无人察觉，咬了咬牙。
“你说，怎么办。”
这是一句斩钉截铁的陈述句。
或许多年以后回想，这可能是他这一生里，最英雄了得的一次决定。
杨离终于等到了黑牙的表态，但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欣喜。他伸出手，抚上稚夫的槥椟面盖，因为盖面没有上漆，粗粝的纹理，还带着木屑的倒刺，扎的人手指刺痛。但也正是这一份原始的棱角，才得以让他从过去的荆棘中行走出来。
杨离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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