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一世界(二)第1/2段
到了现在彭程也就不在乎了,他本来也不太在乎,贝贝这么一闹腾,他在乎又能如何呢?况且这样或许对他更有利。生活对每个人是不公平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或许不需要这样小心的处理事情,不需要谄媚,他甚至也可以嘲笑别人。于是他开始学着按照自己的方法照顾自己,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人,一切事。就像小姨那样,舍生忘死的嫁给一个比自己亲爹年纪还大的男人,重要的是,有人有爹可用,有人有别人的爹可以利用。
彭程一直很佩服小姨,在他眼里,不管小姨夫多有钱,干多么手狠心硬的事情,都比不上小姨的决绝。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就拎着把菜刀,一副勇往直前的样子。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混到小姨这份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那年彭程十三岁,刚刚从养父家里被送回这个小村子。他对那时候的记忆是混沌的,只记得村子那叫一个穷啊!要说穷得叮当响,都是抬举他了,怕是连敲响的力气都要饿没了,小姨家就是这样的。紧邻着的城市是东北的老工业基地,那里的发达正映衬着这个村子的贫瘠,彭程没见过这样平坦的土地,更没见过这样平坦又没有希望的土地。
他从那样一个火腿肠都卖一块八一根的地方被带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了牛。那牛把他吓坏了,牛黄焦焦的身体,像生病了一样,毛掉得挺多,和城市里穿着破衣衫的老叫花子差不多,在臭水沟里趟来趟去。它真的一点都不壮实,瘦骨嶙峋,脊背上的也不知道什么骨头高出一条,两边的肉都耷拉着,就像是披在身上一样,关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二舅,这个是做火腿肠的不?”彭程爱吃火腿肠,他永远记得火腿肠上画着的动物,他觉得那是只牛,因为火腿肠的味道和猪不像。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告诉他,火腿肠是猪肉的,可小伙子还是坚信自己的嘴,他觉得他嘴里吃到的肉,不是猪肉。
“那是牛,火腿肠是猪肉做的。”二舅果然也这么说的,彭程早就对这样的谎话不不屑一顾了,是什么都不要紧,这个是牛就好。那天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牛,尽管牛一下都没有看他,彭程还是觉得他跟这个牛,是有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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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到处是土的村子里,他们第一个去的就是小姨家里。现在农村挨家挨户的房子那个时候是没有的,很多人只有地,大片的地每家一块,人们都在地中间盖一个最破的破屋子,远远看着,像土地上隆起的一个个坟包。走近了才看得出是个屋子,拉开铁丝绑着的门,进屋还要往下走两蹬土台,活像把房子卧进地里一样。小姨家的房子就是这样的,大片的土地,地上都是土,一拢一拢的庄稼早就收割完了,一堆一堆的的躺在土地上,房子就在这块地中间。
这里和城市的落差是巨大的,后来彭程发现这里和相邻的村子的落差都是巨大的,小姨这个时候就和衣坐在这个家里的炕上,那炕上铺着城市里铺地时兴的地板胶,这是彭程唯一认得的东西了。
小姨是漂亮的,特别是现在,十五六岁却丰润的像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长头发烫得乱糟糟的满头是卷儿,还花画了红红的嘴唇。小姨一派城里人的打扮,甚至纹了城市里的女人才时兴的唇线,这种技术让她的嘴更加突出了,越发显得厚润性感。
之后怎么就干起来的,彭程早就不记得了,十三岁的孩子的注意力,还在刚刚的牛那里。他只清晰的记得小姨操起菜刀的样子,她说,她要去外面过好日子,当小姐都比呆在这里强,然后十五岁的小姑娘,翘着风情万种的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小姨跑时头都没回一下,她的决绝就跟她手里攥着的菜刀一样明晃晃的甚是醒目。这是个在彭程心里历久弥新的场景,多年以后彭程甚至觉得记忆里的那一刻比当年更加清晰了,跟小姨的离去相比,他觉得自己悲催透了,他被从城市里带到这个乡下,虽然他看见牛了,但他还是觉得小姨才是奔向了光明,而自己则是被抛弃在黑暗中的破娃娃,看见过光明的破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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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的风起了,吹得裤裆里的家伙都凉了。彭程插着腿站在薛姨家楼下,就像他曾无数次的站在贝贝家楼下一样。
“半夜的世界其实你不懂。”彭程总是这样说,但他自己也不真的懂,他根本不害怕什么,他从没有认真观察过夜会有多可怕,跟没钱比什么都太不可怕,就算是他小时候,睡在二大爷家的柴火垛子里时,对着伸手不见五指,静得放屁都能震得狗叫的时候,他也不曾害怕过。他最适应那种在黑暗中看对面的光亮的感觉,就像现在,他站在这棵干枯的杨树下,看着楼道里那一会一亮的感应灯。
方便面还是很管用的,肚子里有东西让彭程觉得非常暖和,他有信心等到薛姨出来。这是薛姨吃饭的时候答应过自己,这种机会错失一次就不一定能有下次了,下一次彭程也不见得需要,所以当薛姨食言要变卦的时候,他绝不能干。
他没有理翘着风情万种的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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