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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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台上的几位领导迅速地交换了眼光,会议主持者叹了口气说:“赵刚,在你进行了这样的讲演之后恐怕谁也救不了你了,你回去吧,等候处理。”

  会场上喧哗起来,群情激愤。有人站起来愤怒地大喊道:“枪毙这个反革命分子!”

  “……什么他妈的老革命?肯定是国民党特务……”

  “打倒反革命分子赵刚……”

  赵刚正端着茶杯喝水,一听见这些喊声,便猛地站了起来,把手中的茶杯“哗啦”一声狠狠地摔碎在地上,他轻蔑地环视着会场,目光中饱含着一种愤怒和怜悯,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会场里所有的人,包括台上的领导都被赵刚的强硬举动惊呆了,会场里竟鸦雀无声。

  当李云龙得知赵刚的遭遇时,他脸色惨白,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整整坐了一夜,仿佛灵魂出了窍。第二天早晨,他发现自己的头发竟在一夜之间变得花白了,澎湃的激情消失了,心中只有冰冷的失望。

  地方上的“**”运动不可避免地要影响到部队,部队也出现了不稳定趋势。军宣传处的几个喜欢摇笔杆子的宣传干事也按捺不住了,他们串联了一些青年军官准备成立个造反组织,在部队开展大批判。事情报到李云龙那里,他二话不说,当即下令把那几个秀才抓起来,关进禁闭室。

  孙泰安担心地说:“老李,那几个家伙关两天就算了,事情不必闹大。我听说有人把你告到中央‘**’小组,说你是大军阀,专门破坏运动,捂着阶级斗争的盖子不让揭。”

  李云龙说:“军队听中央军委的,没人告诉我要听中央‘**’小组的。那不是个小组吗?怎么架到政治局头上去了?你别管了,有事我兜着就是了。”李云龙也感到头疼,整个前线部队在地方上狂热的政治运动影响下,也越来越不稳定,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求战情绪。这是部队的老传统了,一旦被一种政治热情驱动起来,最能表现自己觉悟的行动,莫过于咬破手指写请战书。战争年代里,这种方法屡试不爽,使部队一直保持高昂的士气,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这些雪片一样的请战书,内容都很空洞,那些基层的干部战士都以一种朴素的阶级感情表示,伟大的时代到来了,彻底消灭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和现代修正主义的战斗即将开始,他们决心在这次伟大的战斗中如何如何。

  最让李云龙哭笑不得的是一个年轻的作战参谋递来的请战书兼战略设想。这个作战参谋提出了一个四面出击的战略构想。他认为:自从苏联变成修正主义国家之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中心已经南移。在当前形势下,中国已无可辩驳地成为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心脏,彻底埋葬帝国主义、现代修正主义的重担已经历史性地落在我们这一代军人的肩上,云云。战略构想是,在一个星期六的夜间,不经宣战,在北线以航空兵火力先发制人,摧毁苏联远东部队的空军基地和海军基地,切断西伯利亚的铁路动脉,装甲部队从满洲里、二连浩特等地向苏联境内实施猛烈突击,迅速合围歼灭苏军远东部队,另一支装甲部队从我国新疆的霍尔果斯、阿拉山口等边境要隘向苏联的哈萨克加盟共和国实施突击。这位年轻的参谋预见到,这场中苏大决战将发生在库尔斯克地区,那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坦克大决战,会战将以歼灭苏军的重兵集团而告终,占领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便指日可待。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通往西欧的大门敞开了,我军即可挥师南下,扫平欧洲的资本主义国家,饮马地中海。南线战略,解放金、马、澎湖列岛,在台湾登陆,海军舰队出南海向东南亚出击。东线战略也简单,登陆日本,取得向太平洋进军的前出基地,突袭夏威夷群岛,摧毁美国太平洋舰队,取得太平洋的控制权后在美国西海岸登陆。最后的一幕很激动人心……鲜艳的红旗飘扬在白宫的圆顶上。美国的劳苦大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全人类得到解放……

  李云龙看着看着,就被气乐了,他找来那个参谋,虚心讨教道:“写得不错,我准备上报中央军委,但有一事不明,你准备用什么跨越台湾海峡和太平洋?用肋板吗?”

  那参谋喜形于色,挺胸昂头地说:“报告首长,有木帆船就行,当年我军横渡长江、解放海南岛时用的都是木帆船,我军装备是差些,但有毛**思想的精神***,有全世界被压迫人民的支持,我们一定会胜利……”

  李云龙耐着性子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我明白是咋回事了,你是吃饱饭没事撑的,从明天起司令部大楼里的地面由你打扫,一遍不行,要从一楼到四楼扫三遍,你不是撑得慌吗?你不是要解放全人类去吗?好!就先从扫地开始。”

  一个军务参谋进来报告:“1号,特种分队梁军求见,您看……”

  李云龙一挥手说:“当然见,让他进来。”

  梁军是特种分队一中队的队长,是分队组建时从某军区抽调来的干部,参加过特种分队历次重大行动,是个身怀绝技、军事素质极佳的军官。他是产业工人出身,按理说属于根红苗正的干部,政审方面没什么问题。但最近他家乡的一个造反组织给部队发了函,揭发他的一个叔叔曾在国民党军队伍中当过兵,被定为历史反革命。这就麻烦了,家族里有个反革命,任你是什么红五类出身都不能在部队干了,虽说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但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上的表现。说是这么说,这不过是对因出身不好被打入另册的人的一种安抚罢了。各级党委的组织部、干部部门的负责人们都有一条内部掌握的原则,出身不好的人绝不可升学、参军、入党、提干。在军队中,这条原则执行得更不含糊,甚至有些特殊军种譬如空军飞行员、警卫首都的卫戍部队,都需要上查五代、旁查五服之内,哪怕是你二大爷的小舅子的表叔曾在国民党军队伍里当过半年伙夫,也是一句话,政审不合格。梁军有个历史反革命亲戚,军区干部部来了通知,立即让梁军转业,李云龙交涉了几次都有没用。

  梁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衣,没戴领章帽徽。他是来向军长告别的,他感谢军长的知遇之恩,也知道军长为他的事已经尽力了,他不想抱怨什么,这就是命,你能怨谁?他只是心里有些难过,他已经习惯做个职业军人了,离开军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儿什么。

  梁军望着军长说:“1号,我向您告别了。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部队,这是我的家呀。可是……没办法,这是我的命,我认啦。1号,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他的眼圈红了。

  李云龙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表情复杂地拍着梁军的肩膀,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有愧,特种分队的队员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宝贝。当年是李云龙把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从四面八方调来,但现在,他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战士。他本想劝慰几句,话没出口又觉得是废话。突然,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蓦然闪过脑际:娘的,什么是特种兵?一条小小的政审规定就难倒了特种兵?那还叫什么特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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