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孤弱女羁押归京师 守陵督客旅逢异人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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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谜儿太费神了,”靠窗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子说道,“总是贾先生赢。本是请他吃酒,倒弄得我们都醉了——我们换酒令,要先说一个字,加个字又成一个字,去掉偏旁换个偏旁仍成一个字,末后加个俗语不能离题——”旁边一个年轻一点,留着八字髭须的说道:“石江,你这不是吃酒,是难为人嘛!什么这个字那个旁,罗唣死了,今儿我们齐心合力,赢了这个贾仙长,也就不枉了这个东道了。”

  范时绎听着瞥眼看去,果见石江挨身坐着一个道士,也没穿八卦衣,只头上挽了个髻儿,披着雷阳巾,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不禁暗想:这就是那个“贾仙长”了,这么年轻,能有多少道行?思量着,听贾道士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无非要我多吃点酒好给你们推造命。其实人之造化数与生俱在,非大善大恶不能稍作更易。就今天酒楼上这些人,尽有横死刀下的,我就说明白了,白给人添心事,有什么益处?还是俗语‘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朝是与非’的好。”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想请仙长给我推一推。”石江笑道,“既然‘今朝有酒’,我请贾神仙先醉——我起令了!”因唱歌似地吟道:

  良字本是良,加米也是粮。除去粮边米,加女便成娘——买田不买粮,嫁女不嫁娘。

  吟罢,众人鼓掌喝彩,八字髭须笑道:“好!我甘凤池今儿也下海,听我的——”因朗声道:

  青字本是青,加水也是清。除去清边水,小心便成情——火烧纸马铺,落得做人情。

  说完,自得其乐地呷一小口,对身边一个又黑又瘦的秀才说道:“曾静,你是东海夫子吕先生门生,瞧你的了!”曾静笑道:“这个有何难哉?”因道:

  其字本是其,加点也是淇。去掉淇旁点,加欠便成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正陪着乔引娣吃饭的范时绎心中不禁一动。突然想起重阳节那天,自己带兵闯进景陵拜殿,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王、皇帝的嫡亲弟弟允连自己心爱的奴婢乔引娣也无力保护,生生从他面前带走了,自己可不是那戏龙的虾,欺虎的犬么?这些话听着是太刺心了。范时绎竟端起粥来慢慢地喝,连蔡钱二人也都凝神静听。范时绎也想看看这个乳臭未干的“神仙”有什么门道,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只胡乱吃着侧耳静听。却见贾道士以箸击碗说道:

  奚字本是奚,加点也是溪。去掉溪旁点,加鸟却成——君不见羖五大夫百里奚,山妻破扉烹志。

  又道:“凭这些酒令,你们难为不住贾士芳。下一个轮到石施主了,你要说的令我写在那边水牌上,说出来有一字之错,罚我吃一坛子酒!”

  “好!”

  众人不禁轰然叫妙。范时绎这边几十个人本来吃饭吃得沉闷,此刻连亲兵、护卫、宫女都停了箸,呆呆地望着那边桌上,只见贾士芳徐徐立起身来,向室中众人横扫一眼,看到范时绎这一桌,目光熠然一闪,却没言声,背转身提笔在粉牌[1]

  上疾书了几行什么字,翻了牌子,转脸对石江笑道:“请你说出来,看我猜得对不对。”

  石江已经看愣了,世间真有这样的神技?他翻着眼皮,搜索枯肠,半晌才道:

  相字本是相,加水亦是湘。除却湘边水,雨下便成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话音刚落,贾士芳已将水粉牌翻了过来,一边笑道:“我把‘亦’字写成了‘也’字。看来大道没有圆融啊!”此时众目睽睽,所有的人都盯向那块三尺见方的牌子,果然见除了“加水也是湘”中间一字微有不合,其余竟然全部契合。顿时,连范时绎带来的人也都啧啧称奇,满屋都是议论声。石江几个人已站起身来,笑说:“虽然猜中,你自己说出错一字罚酒一坛。请君入瓮!”——那地下摆就的两坛三河老醪,其中一坛尚未启封——打开了就大碗倾。那贾士芳也不推辞,等着一碗接一碗喝了,霎时坛空碗净,已是酡颜微醺,对劝菜的石江说道:“你不是问功名么?你说一个字,我来为你推算。”石江道:“我早想好了——你猜猜看。”

  “是个‘乃’字,是么?”

  “是。”石江道,“这个字难拆。”

  “不难。你问的功名,乃字是缺笔‘及’字,你终身不得及第。”

  站在旁边的曾静笑道:“纯是游戏,我是圣人门生,就偏不信你这些把戏。我出一个‘也’字,你玩玩看。”“这是个终身蹭蹬的字。无马不成‘驰’,无水不成‘池’,虽有‘力’而‘走之’不全,天罗地网布定,你走投无路!”曾静“扑”地一口酒笑得全喷了出来:“这个牛鼻子,尽自丰盛,却吃得十分沉闷。渐渐地,西南那桌客人的行令声倒渐渐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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