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隆科多囚狱告御状 雍正帝冥筵明孝心第3/4段
“万岁,此事非同小可。容臣细思后再奏。”朱轼心中闪过一个人,竟无端地打了个寒颤,转脸问隆科多,“你还是个人臣?你受了什么人挟制甘心从恶?当初未逮时,皇上朝夕可见,你何以不自首认罪?”
隆科多看也不敢看这位双眼喷着怒火的老师相。伏下身子,将头埋在两臂间稽首叩头啜泣,断断续续说道:“罪臣丧心病狂……朱相这话真使臣九泉无颜!当初皇储未定,群王争嫡,万岁势力最孤。起初是允礽,后来是允禩声势最大。我们佟家一门都和八王交好,先帝重用罪臣之后,叔父佟国维和臣密商,由我来保今皇上。立定契约,无论谁胜都要维护族门……契约不知什么缘故落到允禩手中。他们……他们就以此要挟,逼臣上了贼船,以致愈陷愈深不能自拔……臣自幼追随圣祖,又受托重任保扶皇上,本应矢志不二为君上捐躯尽劳。谁知自甘堕落为匪人所用,永坠轮回地狱,生难见天日,死难见圣祖地下之灵,千古罪人无过于臣……今天见了主子痛诉曲衷情曲。求主子将奴才交付有司明正典刑,为后世奸臣祸国者立戒!”隆科多说完痛哭失声,已是泥一般瘫倒在地。
隆科多毕竟是宦海沉浮阅世极深的人,他从看守自己监护太监的态度颜色陡变中意识到弘时要下毒手灭自己的口,因此乘机破釜沉舟地告这一刁状,却又隐去了弘时名讳,以防扳不倒这位炙手可热的阿哥,反而身罹更大的不测,且这样一来,也把自己摆在了“允禩党”里一个二等角色位置。虽然仍存机诈心,但人处绝境悲凄不胜之情却是真的,雍正见他这般,也不禁恻然涕下。良久,才徐徐说道:“论起你的过恶,朕将你付之凌迟头悬国门犹有余罪!念你还有一念之心在君父上头,朕不追究了。回头给你纸笔,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密封奏朕,你知道法度,这种事泄露到六部里,朕虽有好生之德,也挽救不下,你要慎之又慎。安生守法遵命,不要再生妄念,朕可以给你个天年。”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看表,叫过索伦吩咐道:“你留下善后。隆科多不要住马厩,可以回他原来正院里住,圈禁院内不限他行动。这里守护的人全部换下来,发往——”他犹豫了一下,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朱轼。
“皇上,”朱轼一边听,早已在心中反复权衡了,因道:“隆科多今天说的不但事体极大,而且不是一时半刻料理得清的。这里守护的人有两种处置,一是直接看管的全部发往密云,找一处皇庄关起来互相告举,二不动声色,各回原在衙门照常奉差。只守管太监要由内务府看管起来,严鞫谋害隆某的凶手和谋主,密奏皇上然后再议处分。”
“好。”雍正满意地翕了翕嘴唇,“给隆科多换一身行头,看成了什么样子了!——朱师傅,咱们走!”
于是二人出门上马,雍正揽着辔绳沉吟道:“朱师傅,你好好替朕想想,‘有人’是谁,回头我们二人再谈。”
“是!”
雍正君臣二人返回大内正好巳末午初时分,诚亲王允祉为首,以下允祺、允祚、允禌、允祹、允禑、允禄、允礼等皇兄皇弟,以下弘时弘历弘昼弘瞻弘皖七十多个子侄,还有三四个与康熙同辈的老亲王都已齐聚在畅音阁水榭子对面的月台上,月台旁边则是一大群额附,老的六十多岁躬背哈腰,少的正当及冠气宇轩昂,也有七八十人。这些兄弟们,女婿们难得聚到一处,都各自寻自己投缘的请安问好。大说大笑的、窃窃私语的、指手画脚说事情的,乱糟糟一片人声。围幕后却是皇后、嫔御和几个老太妃,还有几十个和硕、固伦公主,却甚是安生,只听佩环叮当、微咳声,间或有几句说笑。听高无庸扯着嗓子叫一声“皇上驾到”!众人立时悚然屏息,黑鸦鸦跪了一片。台上戏子们已经上妆,连鼓板乐队,畅音阁供奉太监也都齐齐跪下叩头,齐呼万岁。
“今儿只朱师傅是客人,大家随意儿一点。”雍正见朱轼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笑着扯起他的手,说道:“其实朱师傅当年已常陪圣祖爷看戏,下头这些王爷多是你的学生,也不犯着不安——都起来吧——三哥,来,朕和你、老十六、老十七,还有老二十四、朱师傅我们坐头桌。其余他们早安排好了——叫他们传膳!”
“老二十四”叫允祕,是康熙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十一岁。雍正登极不到六天,就封了贝勒,今天本来坐在第五席。雍正越过十几个哥哥点他坐了首席,顿时招来无数双眼睛。众目睽睽下,只见他端凝起身肃冠整衣越席而来,至雍正面前跪下说道:“皇上,臣弟不敢——这里这么多的叔叔伯伯,还有几位老亲王爷。皇上抬爱之情我也不敢辞,可否就叫臣弟沿席执壶劝酒?”
“好弟弟,懂事!”雍正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圣祖爷在时,你就坐过首席的,你比弘昼还小着几岁呢。朕政务匆忙,向来却一直惦着你。写的功课朕都看了,很有进步儿。既这么说,就依你。轮桌儿劝酒,完了还到朕身边来坐。”此时满座人众看着允祕人物俊秀端庄,言语恂恂有礼,都不禁啧啧称羡。唯独允祉心里明白,当初康熙在畅春园临终传位,千钧一发之际,为口谕不清晰兄弟勃谿,就是这位六岁的“好弟弟”口无禁忌,头一个叫出来“皇上说叫传四哥”,咬得死死的说“我听得清爽”——如今雍正要报这份情义了。允祉正胡思乱想间,筵桌上水陆果珍已经递次布上来。四十张桌子间,太监们来来往往穿梭般按序摆上葡萄、荔枝、西瓜、苹果……主菜只有八个:一大盘全猪肉丝,一盘羊乌叉,猪肉茄子馅提折包子一盘,攒丝肥鸡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糟鸡糟肘子一盘,酸辣羊肚一盘,熏鹿肘一盘,加上四个银碟小菜,二个银螺狮盒小菜,每人一碗稗子米干膳一盘象眼小馒头……倒也把桌子摆得五光十色琳琅满目。首席后正中供台上奉献太后冥灵的另加一桌,却是一千枚拳头大的六月白寿桃,白生生鲜亮亮的十分惹眼。雍正见菜品上齐,徐徐站起身来,向供在身后的“仁皇后”灵位躬身三鞠,拈香默祷了一会儿,回身到座上,向高无庸一点头,高无庸立刻高声道:“开筵——开戏了!”
在锣鼓声中帽儿戏开场。扮了麻姑的葛世昌双下身子,将头埋在两臂间稽首叩头啜泣,断断续续说道:“罪臣丧心病狂……朱相这话真使臣九泉无颜!当初皇储未定,群王争嫡,万岁势力最孤。起初是允礽,后来是允禩声势最大。我们佟家一门都和八王交好,先帝重用罪臣之后,叔父佟国维和臣密商,由我来保今皇上。立定契约,无论谁胜都要维护族门……契约不知什么缘故落到允禩手中。他们……他们就以此要挟,逼臣上了贼船,以致愈陷愈深不能自拔……臣自幼追随圣祖,又受托重任保扶皇上,本应矢志不二为君上捐躯尽劳。谁知自甘堕落为匪人所用,永坠轮回地狱,生难见天日,死难见圣祖地下之灵,千古罪人无过于臣……今天见了主子痛诉曲衷情曲。求主子将奴才交付有司明正典刑,为后世奸臣祸国者立戒!”隆科多说完痛哭失声,已是泥一般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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