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泄郁忿再兴文字狱 明心志颠倒奇料理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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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身子向前一探,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是在替阿其那叫撞天屈!哦,朕倒想起来了。当初阿其那闹八王议政,有几十个京官联折上奏,跟着呼应起哄,联名,其中是有你的吧?”陆生楠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昂声说道:“有的!皇上下诏求直言,难道是摆样子的?这么大的天下,用封建制兄弟分而治之,皇上垂拱九重统驭万方,不比现在这样早起五更夜伴明灯‘宵旰’劳作好些?自周以来,国祚没有超过五百年的,就因为秦始皇为他的一己贪念,行使郡县制。人主威以愈重,为祸愈烈,就因为他可以随意赏罚,生杀与夺。人虽怒而不敢言,虽欲报复而不敢举。蓄之既深,其发必毒,难道不应警惕?”说罢叩头碰地有声。

  殿中诸人此时个个面如土色。召见陆生楠,是张廷玉的建议,原本是为计议岳钟麒制造六千辆战车的事想听听司官建议。谁知陆生楠劈头说讲了一番民间流传岳钟麒的那些闲话,请雍正“先息谣言,以不疑之心用兵”,惹翻了皇帝,撤去东暖阁会议,升御座正规接见。陆生楠如果磕头认错也就罢了,但他生性倔强傲慢至死不变,又进而以谣言扯到允禩等人的死,愈说愈僵,没等几个军机大臣想出转圜办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弘历眼见他是脾性不好加上一副天生不讨人喜欢的尊容,要说话,连个插口的余地也没有,心里喟然一叹:此人休矣!此时连张廷玉方苞也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好一篇利词!”雍正目光闪烁,脸上带着刻薄的笑容,“自秦始皇以来二百余帝,你是一个也瞧不起!圣祖也不在你眼里,何况朕这样的寻常皇帝。你既有如此通天彻地前无古人的大才,怪道的与谢济世同乡,又受李绂重用!过去有个‘八爷’,弄了个大‘党’,害君祸国;如今又是一个李绂,通连一位蔡铤,拉上黄振国、谢济世,又成了一个小‘党’。朕御制的《朋党论》你们瞧不到眼里,不读也还罢了。连圣人的四书五经,你们也是个‘蔑如’。不就是翻过朱子几篇格言评注,会抄几篇高头讲章么?就好把自己扮了诸葛亮,把朕躬看成是阿斗?——你们似乎忘了。朕为四十五年皇阿哥,并不是干领那份俸禄,一言一动听之于保夫保妇的阔哥儿!朕是水里进火里走,六部里办差,外省民间闯荡出来的铁汉子、硬骨头!朕在滔天黄水中视察河工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呢!你既无忠君之义,朕又何来的爱臣之情?——来!”

  “在!”

  “将他官服剥掉,”雍正凶狠地一笑,对拥进来的侍卫道,“送到养蜂夹道狱神庙,和谢济世、黄振国一处关押,待李绂和蔡铤押解来京。刑部大理寺着实谳审后,自有应得之罪!”陆生楠不等人来架,急一叩头道:“万岁,臣愿尽言而死!”雍正不屑地一摆手,道:“刑部大堂上说去!”

  几个侍卫不容分说,扑上来撮起陆生楠脚不点地便往外走,陆生楠身子一纵,说道:“死则死耳,这么侮辱斯文!”仰天哈哈大笑渐渐远去,老远还听他在叫,“杀英雄头,剥英雄皮,千古一快……”叫得殿中人无不失色。

  “狂生!”雍正额上青筋霍霍跳动,端起杯来喝,茶水已经震齿价凉,“豁啷”一声将杯掼得稀碎,恶狠狠笑道:“有时候刀子比四书管用——像陆生楠这样的王八蛋,吏部还保了个‘清才’——传旨吏部尚书、侍郎、考功司主事,各罚俸一年,记过一次!”说着,径下御座,向东暖阁走着问道:“弘时,刑部传旨过了?”

  弘时边跟着进来,一一回奏了传旨经过,也亏得他好记性,滴水不漏将陈学海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得雍正一肚子气全泄了,笑道:“天下大了,什么样人全有。范时捷当顺天府尹,拿了我雍王府的人,朕那时还是掌管部务的皇阿哥。和他好说叫放人,死死顶着一定要审。老十三拧着他耳朵臭骂一顿,笑嘻嘻把人就放了。”弘历见雍正气消了,赔笑道:“皇阿玛说的是。君子小人也只在人主调配得宜,各得其所而已。就如陆生楠,按情罪而言,实在也是诛不胜诛,不过一个妄人就是了,主子别生他的气。”

  “你们不晓得。”雍正叹了一声,“还有一个杨名时,昨天整整在这谈了一个时辰。他当然不像陆生楠,陆生楠不单是个狂妄人,他后头是有另外图谋的,所以不一样。朕也不一律相待。像杨名时,阿其那的政见和他几乎没有多大区分,但杨名时全然是一片忠爱心,想照他那套办法辅佐朕治好事情。他说的话又都是下来私地和朕商榷,朕就喜欢分出好歹人不同料理。杨名时朕和他谈了,他学问好人品也好,也是作实事不说空话的。但天下十七省耗羡归公,发养廉银子,没出什么乱子,库银也加增了,可见朕的制度不错。他说已经想通了。朕说,既然想通了,还回去当你的云贵总督。君子不结党,结党非君子。杨名时孙嘉淦是君子,李绂这人朕原看和杨、孙是一样的,想不到背地里行为如此龌龊!”

  他长篇大论地说着,众人这才明白,雍正其实心里是把这群人按允禩的余党来处置的,都不免觉得雍正这样眦睚必报搜剔无遗未免过分。但雍正此刻正在气头上,又说得振振有词,谁肯在这时候儿去触他的霉头?张廷玉思量着军机处还有许多公务,不能再为李绂一案耽误时辰,因道:“李绂谢济世他们已是笼中之囚鸟,处分等部议过后再参酌也可。现在两件大事是不能轻心的。岳钟麒集兵西宁十万人,甘陕大雪,粮草都是从四川运上去的,运一斤粮要耗十七斤粮,四川的库底儿都叫俞鸿图给腾净了——俞鸿图这人还是能办事的,但这一来,得赶紧给四川调拨春荒用粮彻地前无古人的大才,怪道的与谢济世同乡,又受李绂重用!过去有个‘八爷’,弄了个大‘党’,害君祸国;如今又是一个李绂,通连一位蔡铤,拉上黄振国、谢济世,又成了一个小‘党’。朕御制的《朋党论》你们瞧不到眼里,不读也还罢了。连圣人的四书五经,你们也是个‘蔑如’。不就是翻过朱子几篇格言评注,会抄几篇高头讲章么?就好把自己扮了诸葛亮,把朕躬看成是阿斗?——你们似乎忘了。朕为四十五年皇阿哥,并不是干领那份俸禄,一言一动听之于保夫保妇的阔哥儿!朕是水里进火里走,六部里办差,外省民间闯荡出来的铁汉子、硬骨头!朕在滔天黄水中视察河工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呢!你既无忠君之义,朕又何来的爱臣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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