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考校刑讯啼笑皆非 名臣强项片语释怀第1/4段
“给李绂去刑。”
高其倬吩咐道。看着人提着一套刑具退下,高其倬又对李绂说道:“巨来,昨为座上宾,今为阶下囚。雍正三年一别,竟成今日之局,实在也令人感慨!既是如此,敬请绂兄体仰兄弟难处,凡问答之处不可再有藏匿粉饰,审结之后自然皇上还有恩旨。该为你说话处,我们也非草木之人。”这都是大理寺审官的老套头,高其倬说得却十分诚恳,连孙嘉淦也是心里一动。卢从周接着说道:“今天传你来,就为询问你与谢济世、伍铤、黄振国、陆生楠结党,陷害田文镜的事。我们只是审明结案,至于该定什么罪,你是身份很高的人,除了我们依律谳定,还要交六部议因,由皇上亲自裁决。”
“犯官弹劾田文镜是实,而且至今犯官也不觉得弹劾词中有不实诬陷之词。”李绂长跪在地,直盯盯望着堂上四个人,说道:“至于‘结党’,我不明白意指云何?谢济世是我同年,他也是朝廷大员,他也弹劾田文镜,是他的要权。若说我指参不实情节有误,李绂自有应得之罪,说到别的上去,李绂实难认承。”
高其倬“啪”地一扣响木,厉声问道:“你与伍铤同年进士,谢济世又是你的门生,显见得黄振国在信阳说了田文镜许多不是,由你进京纠集密议弹劾。陆生楠为广西人,与谢济世同乡,你又作过半年广西巡抚,未必不与陆生楠谢济世互为党援,今既败露,更有何说?”李绂双手据地,仰面说道:“高公也是读书明理之人!您与李卫同在成都府做事,又受李卫荐举做官,不才雍正三年曾上章弹劾李卫‘不学无术’,能不能据此实证您与李卫串通一处陷害李绂?卢从周是鄂尔泰门人,谢济世曾经上表陈词云南不当改土归流,鄂尔泰是否串通了卢从周挟嫌报复?你问这些话不觉得脸红么?何况我离滇返任,径由洛阳,和田文镜在洛阳见的面,根本没见黄振国,又怎说我和黄振国勾连谋害田文镜?”高其倬被李绂问的脸一红,旋即镇定自若,笑道:“好一张利口!既说没到信阳,你又怎么得知黄振国一案是受了田文镜冤抑?你到京之后,和谢济世、伍铤在高兴楼一处吃酒,席间都议论了些什么?讲!”他又使劲拍了一声堂木。
“回大人,”李绂哪里在乎这些虚声恫吓,直挺挺跪着,语气振振有词,“黄振国冤抑,犯官是听刑部员外郎陈学海说的。黄振国虽然是我同年,我和他没有杯水私情之交。信阳府讼平赋均百姓乐业,雍正四年田文镜报过卓异,雍正五年朝廷有旨给黄振国原任加级奖励。我说黄振国清廉,是据邸报说的。田文镜误用匪人张球,他自己也上折自劾。我的劾本指他任用匪人诬陷清廉有何错误?至于高兴楼吃酒,我是说了田文镜蹂躏读书人,说他是不可救药的偏执人,谢济世、伍铤也都有同感,但在那里我们谁也没说写本弹劾的事。‘共谋商议’更是无稽之谈。当时陈学海也在场,传来一问就知道了。”
卢从周盯着侃侃而言的李绂,也觉得指他“结党营私,陷害田文镜”的罪名难以成立,在旁问道:“你说黄振国是好人受屈,现从黄振国住宅搜出赃银两万,又有茶马贩子客氏指实黄某私卖茶引,客氏收据已献录在案,你现在还有什么话?”李绂道:“黄振国与犯官并无深交,他犯赃既有实在凭证,犯官确是误听人言,自有应得之罪。大人问到这里,犯官唯有引咎领罪,没有别的说话。”
至此问答已成僵局,高其倬一边传命带谢济世,对李绂说道:“巨来,你如今身在不测,要仔细思量承奉圣意。你既有错处,更当反躬自省,如果上表谢罪,大理寺可以代呈。”
“田文镜岂得谓好人?”李绂想也没想就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边走边道:“我就是上表,也只肯订正黄振国一案。他是河南总督,黄某是信阳知府,他任用黄振国屡加表彰,难道他无责任?”
接着谢济世便被带进来,他个子比李绂稍高一点,宽宽的脸苍白清癯,大冷天儿只穿一件土灰尘布夹袍,浆洗干净得纤尘不染,发辫也整理得纹丝不乱。去刑之后,他很仔细地又理了一下前额上寸许长的头发,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四位堂审大员。一望可知,这是个更难招惹的角色。高其倬因他官小,平时也无交情,便想劈头打下他的气势,猛地一击案,喝道:
“谢济世,你可知罪?”
“不知道。”
“你参劾田文镜的事可是有的?!”
“有的。”谢济世偏着脑袋想了想:“——那是去年五月的事——怎么,我不能参他?”
谢济世一句就顶住了高其倬。他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官秩虽然只是四品,但却是言官,举劾不法是他的本职分内,他当然有权参田文镜。高其倬是个见机极快的,口风一转说道:“你当然可以参,但不能挟怀私意!我问你,受谁的指使参劾田文镜?”
“我受孔孟指使。”谢济世不慌不忙说道,“我饱读经史,束发受教就循的孔孟之道。千古之下,哪有田文镜这样的暴虐乖戾之徒安座堂皇,不受正人弹劾的?”
他话一出口,高其倬和卢从周便面面相觑,堂下亲兵皂隶也是一片窃窃私议。孙嘉淦见审讯李绂答问都如儿戏,早已听得大不耐烦,此刻也不禁凝神贯注打量这个谢济世,心里想:此人风骨不俗,怎么早先竟不认得他?正胡思乱想间,高其倬冷笑一声,说道:“你好大口气,读了几本经史,会作几篇八股文,就自称孔孟受教门生!”
“我没说是门生。你问我答,我就是受教孔孟!至于我的学问,不在此案中,你除了看风水说勘舆别无所长,自然和我说不到一处。”
“你放肆,大胆!本部堂是有权动刑处置你的!”
“宣扬孔孟圣道是堂堂正正的事,没有什么放肆可言。我自幼读圣贤书,讲学也著书,《古本大学注》、《中庸疏》都是我所作。我只知道事上尽忠,见奸不攻不是忠臣!”
高其倬不禁大怒,他平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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