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吃皛饭宰辅访国士 诉肺腑君相互赠联第2/4段
“廷玉,你别怪他,是我请他来的。”弘时忙笑道,“昨个皇上去毓庆宫查看功课,说我的字写得别扭。还说大臣里头,就只廷璐的字看得过眼。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下次再看不顺,我就得罚跪了,所以请廷璐进来,给我校校笔锋,留个仿子我好描。”张廷璐也含笑说道:“就知道遇见六哥要挨碰,忙着写了两张出来,可可儿就遇上了!”
张廷玉点头道:“既是三爷叫,也不为大错。三爷是金枝玉叶,毓德春华,正是做学问的时候儿。四爷十三岁五爷十二岁,都还小,都看着三爷呢!”这个话从字面上听,无论哪一句都是夸奖,合起来却句句是劝弘时,要他守规矩作榜样,张廷璐也不能不佩服哥哥这一套相臣权谋。弘时笑道:“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你兼着太子太傅的衔,也是我的师傅!去吧,万岁爷怕已经等着你啦!”张廷玉连忙答应着,又叮嘱张廷璐好生办差,不要生事。“这阵子我忙,没得空说话,赶你进贡院龙门,我一定送你。”这才匆匆进来。因见八盏明黄宫灯导引着一队人由月华门进来,迤逦往乾清宫,张廷玉加忙脚步,赶到丹陛前跪下。
“衡臣,”雍正下了八人乘舆,望了望启明星,舒展了一下身子,笑谓张廷玉道:“朕昨夜没睡好,今儿索性早起了些,想不到你还是赶在前头了。论忠,也不全在这上头。往后你天明了再来,朕不怪罪你——起来吧,有几份折子还要和你参酌一下呢!”张廷玉忙磕头起身笑道:“是。这是皇上体恤奴才,做奴才的更该勤勉谨慎。再说,圣祖爷在位时,天天都这样的,奴才也惯了。倒是皇上身子骨儿要紧。”雍正含笑点头,进了东阁,盘膝坐了炕上,不无感慨地说道:“圣祖英明一世,尚自昼夜勤政。朕事事不如他老人家,焉敢怠忽政务?也只好以勤补拙罢了——只累了你了。隆科多允祥他们还能偷个闲儿,你跟朕草诏拟文,一刻儿也是离不得的。”说罢抿嘴一笑,吩咐李德全:“你给张相弄一碗参汤来。”
一碗滚热的参汤喝下去,张廷玉顿时觉得眼目爽明精神振作,谢恩归座,邢年已抱着尺余厚的一叠文书,一份一份扇面似地铺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他瞟了雍正一眼,见雍正手握朱笔,一手翻书,似乎正在写一篇文章,看也不看这边,连忙低头看那些折子。前头六七份,都是顺天府报称查抄欠逋官员家产的提奏,一色的血红朱砂草书
揆叙岂有仅存一万家产之理?不知顺天府尹与伊是何瓜葛亲?少瞻顾些,仔细尔之首级!
……金玉泽朕深知之人。尔不闻京师谚语?“武库武库,又闲又富”,即朕所知,去岁兵部铸司,即有七万银尚无着落。命伊据实招供、隐匿何处!
……此等魍魉之使,难逃朕之洞鉴!你将心放下,此人寿限长着呢!不要怕他自杀……
一律都是这样的话头,血淋淋的,十分刺眼,想起不久前康熙熟悉的用语:“缓些儿,他是老臣,朕不忍心他去饿饭……”“亏欠银两,你着实要快些赔补,朕死,你可怎么了?”张廷玉真有恍若隔世之感。接着又看下头的,却是湖广巡抚葛森保奏刘世明的本章,刘世明是张廷玉康熙四十二年科考中取的进士,文章好,官做得很清。因是自己门生,张廷玉特地加了留心,看那批语,却是:
刘世明乃汝同年,朕知之甚稔。尔以“科甲”二字耿耿于中,善柔洁病不除,则诸事朕疑而难信也。近见刘世明一切行为,惟于得名处加以周旋,遇有关科甲之事,备觉勇往,大有学慕虑誉光景,凡人一务名则诚不足,以不诚之心承上接下,焉有是当之理?再加以善柔自处,好施小惠,取媚属吏,则诸务更不可问矣。
张廷玉吓了一跳,以为这朱批是冲自己来的,再看下头几份,有的批:“陶正中于其珣乃王掞门生,恐蹈科甲积习,当留心试用。”“人臣朋党之弊最害人心,乱国政,第一涤除科甲袒护之习为要!”“赵国麟一片忠诚,人品端正,但恐不免科甲向来习气,留心细看着,或可大用。”赵国麟也是张廷玉门生,张廷玉至此才松了一口气,知道雍正是对着科甲出身官员朋党习气而言的。
“廷玉,”正在挥笔疾书的雍正停了手,站起身来,吩咐太监们撤掉殿中灯火,橐橐踱了两步,脸像石板似的毫无表情,说道:“看完了么?朕处置得如何?”
正在沉思遐想的张廷玉怔了一下,忙起身笑道:“主上,臣以为所加朱批都十分精当。臣是在想,这一叠奏折足有七万余字,都一一加了朱批,有些地方万岁还掐了指印。圣躬勤政原是好的,但也不可过于琐细,劳心过度有伤龙体……”雍正摆手制止了张廷玉的劝说,说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打从先帝年高勤倦,已经弛了多少年了,现在是‘张’的时候。朕问的是,你看这些折子的朱批有何感想?”张廷玉忙道:“臣以为并无不当之处。”
“苛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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